离秋月搀扶着沈飞阳回了客栈,重新开了一间房,她刚安置沈飞阳坐下,便欲出去请大夫,沈飞阳却问道:“你会刺绣吗?”
“会。”离秋月手顿住,明白了沈飞阳是什么意思,“但我没给人缝过线。”
“没差别的,你去找店家借些针线来。”
离秋月见她说得坚定,也只好依了她去找店小二借针线。沈飞阳自己慢慢脱下衣服,看着小腹上汩汩流血的创口,牙一咬,解开酒葫芦往上倒了一些。
“嘶。”她心说,这感觉可真够酸爽的。
不多时,离秋月拿着针线回来了,见沈飞阳已经用酒洗过伤口,便走过来,借着房内的烛光,颤颤巍巍地将线穿到针眼里。
“你等下便只当做是在刺绣,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沈飞阳咬紧了牙关,已经做好了硬抗的准备,毕竟蒙汗药她吃了都没用,只能忍着。
“……”离秋月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哪里是说下手就能下得去手的,见她迟疑,沈飞阳又道:
“你若是下不去手缝,就去找小二借个烧热的烙铁来,往这里烙一下也行。”
离秋月想想这个画面,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最终还是拿着针线靠近了沈飞阳,默不作声地缝起了伤口。
二月初,天气还没那么暖和,但沈飞阳光是忍着疼,就忍得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
她心说这都是报应,蓝沄焕的死,她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况且她也被蓝沄剑莫名其妙的质问激得脑门窜火,因此说话时也跟吃了枪药一样,自己这一剑挨得也不算冤枉。
就是针穿过皮肉的感觉太痛,沈飞阳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忍住破口大骂喷出国粹的冲动。她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战争老兵战后个人素质逐渐降低,光是忍受着这种疼痛,不去发疯都已经算克制的了。
离秋月只觉得更加难熬,她忍着血腥味和惧意,好不容易把针线缝好,才艰涩地开口道:
“要不要待几日,等伤好了再走?”
沈飞阳摇了摇头:“现在蓝沄剑找了过来,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往后也不知有多少人要过来找,不如早早地启程。”
至于蓝沄剑那边,她懒得管了。她不信蓝沄剑知道她哥哥死在凤凰城,却没见过蓝沄焕的尸体,就跑过来找她。
毕竟被做成了尸傀,就算死透了,皮肤也是青的,和普通的死人状态明显不一样。蓝沄剑在西南待这么久,又懂医术,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哥生前是尸傀的行尸状态。
既然都知道她哥哥是在尸傀状态下被自己杀了,但她还是捅了自己,这一剑捅都捅了,沈飞阳还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沈飞阳心里也憋着一股火,往常谁像这样伤了她,最后都只有被她砍死的份儿,要不是她自觉理亏,她早就和蓝沄剑打起来了。
在她看来,能做到被捅了一剑,还有耐心坐下来好好讲道理的,那不是武者,是圣人,是佛祖。
不过这次她还真错怪了蓝沄剑,蓝沄剑到达凤凰城时,蓝沄焕早就被热心的百花谷弟子殓尸入棺了,蓝沄剑也只是匆匆地了解了下事情的经过,就如五雷轰顶,来不及翘开自己亲哥哥的棺钉,便去查杀人凶手了。
结果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沈飞阳的头上,蓝沄剑又想起自己出发前,便有从屏翰城逃回来的蓝家子弟,言明过哥哥和莫问心一同消失之事,心中对沈飞阳的怀疑便增加了三分。
结果跑到这云梦湖旁,找到沈飞阳时,见她带着个离秋月,又听她亲口承认了是她杀的哥哥,蓝沄剑怒从心头起,什么都顾不得了,于是出手刺了她一剑。
这一剑刺出去后,她发现沈飞阳根本就没防备她,蓝沄剑便后悔了。
若是沈飞阳时刻警惕着她,说明她的确心里有鬼,在杀死她哥哥蓝沄焕一事上,没什么好辩驳的。
可她没有,说明事出有因,是形势所逼或迫不得已,蓝沄剑瞬息间就想到了这点,因此也立马后悔了。
只是这一剑已经捅出,沈飞阳也仅仅是把她掀翻在地上,并未做过多解释便走了。蓝沄剑从沈飞阳看她那最后一眼里,读出来了被辜负信任的失望。
她也因为这一个眼神,根本没了再追上去问个清楚的勇气。
于是蓝沄剑在这云梦湖畔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沈飞阳再次出现在这里,她被湖面上的风吹着,冻得浑身都要僵硬了,才起身捡起自己的剑,失魂落魄地牵着马离开。
沈飞阳则带着离秋月,干脆绕路换了个渡口找船,根本没管蓝沄剑那边的事,也没想过对方会在渡口附近等那么久。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离秋月看她面色还是苍白,但不仅执意要在今天赶路,肩上还挑着扁担,令她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半路上伤口崩裂,便忍不住问道。
“不要紧,用不了几天就好了。”沈飞阳脖子上缠着粗布围巾,下半张脸都缩在围巾里,叫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离秋月直觉对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毕竟沈飞阳可是泉龙境武者,她现在什么都不是,她可没有底气和对方拌嘴。
于是二人在云梦湖登船,去到了巴陵,再从巴陵换了大渡船,顺着大江而下,坐船一直坐到了义安城,才下船走旱路。
从义安走到乌程,约有二百多里的路,光靠走路的话,大约四五天就能到。
这一路坐船过来,沈飞阳手头上还剩的六十多两银子也花了十两,是十两中一半还是卖毛驴的钱。
等到了乌程,如何生计便又成了问题,毕竟若是租了房子或是干脆买个房,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沈飞阳觉得,靠血煞会赚钱暂时是不能了,她也猜到蓝沄剑能找得到她,是追了血煞会提供的线索,因此她不能总干人头营生,得找个别的买卖做,来养活她和离秋月两个人。
实在不行,要不落草为寇,当个山大王吧?沈飞阳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腿上不停,带着离秋月,一路往乌程的方向走。
就这样,伴着草长莺飞的三月,她们二人抵达了江南小城乌程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