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赶路的王游忽然脚步一顿。
他知道,青龙太一会将外界的情况反馈到道界之中,所以视线没有看向绿衣。
但绿衣哪怕不懂人之间的七情六欲,也清楚自己的这句话,好像有问题。
“起初确实如此。”
良久,王游缓缓开口,他没有否认或者掩饰。
“起初?”
绿衣想了想,还是继续问道。
“人,经历过背叛,便会在心中筑起一道防线。”
此时的王游,已经出了林尽城寨,进入密林之中,感受着草木的气味,幽幽开口,“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嗯。”
绿衣曾经读取过王游的记忆,知道王游并非第三界之人。
而绿衣,诞生于十御法之下,虽然是灵气之体,没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但对于那片天地,有过向往。
到底是怎样的心态与信念,让一群生命不过区区百年的普通人,活出不一样的风采。
这个问题,绿衣曾经问过王游。
当时王游以嗤笑的口吻,说出六个字,“为了他人而活。”
为了他人而活?
这在绿衣看来,明显不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
可事实,就是如此。
贪权者,以权压人,体会世人的卑躬屈膝。
贪财者,以钱欺人,享受高人一等的优越。
贪名者,以伪骗人,换取愚人的歌功颂德。
可若无他人,这权如空中楼阁,这钱是腌臜粪土,这名是过眼云烟。
如今,绿衣细细品味这句话,突然有种恍然。
那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从出生开始到死亡,不就是一直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中,言语之下吗?
何曾为自己而活过?
当世界的主调如此,那些真正想为自己而活的人,就是异端,就是自私。
所有道貌岸然者,皆可光明正大,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口诛笔伐,群起攻之。
“大哥,那你现在改变,又是为了什么?”
绿衣看着王游,有些好奇。
“我们,终归是不能因噎废食。”
王游笑了笑,随即迈步继续朝古林的方向前行,“更何况,是我逼着她,站在她父亲的对立面。”
“那你刚才说杀了她?”
想起之前王游的无情回答,绿衣很是不解。
“随便说说,你也信?”
王游哈哈一笑,“无论是你,还是徐元,抹除一些记忆总归不是难事。”
随即,语气一顿,打趣道,“你该不会真当我是不择手段的恶人吧?”
“什么善与恶?无非角度不同罢了。”
绿衣耸了耸肩,“就像你刚才说的,若真为自己而活,又何必在乎他人的评判。”
闻言,王游面色一怔,随即暗暗比划一个大拇指,感叹道,“看来你出师了。”
“嘿嘿。”
绿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夜晚的林路难走,但对于施展草木之眼的王游来说,宛如白昼,而且,他很早便发现了隐晦处的记号。
“没准,一会还能遇到吕太玄呢。”
王游轻哼一声,不得不说,吕剑一如此,这个吕刀二也如此。
或许,这是吕家人的共性?
“应该不会吧?要是这些人的目的是刺杀羽灵筠,那现在还有学院的弟子没有离开,吕太玄敢光明正大地过来?”
“因为阳朔的借刀杀人只是第一步。”
阳朔心有野望,他想做这林尽城寨的城主,但他也明白,吕太玄只相信同族手足,这个位置即便吕刀二死了,也会有其他吕家族人顶替。
以阳朔的野心,可不想忙活半天,给他人作嫁衣。
故而,若想要达成目的,那阳朔必然会将王游去往古林的消息,暗中告诉吕太玄。
如此,即少了背叛把柄在王游手中,以除后患,又能帮吕太玄解决心头大患,成为心腹。
随着王游的解释,绿衣不由连连感叹,人性复杂,人心险恶。
……
与此同时。
羽灵筠脸上有呆滞,有茫然,有不解……
各种情绪之下,眼神空洞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她面前。
渡鸦钢蛋、句芒、小雏鹅铁锅、青龙太一、徐元皆是沉默不语。
远处,黑衣枕着胳膊,闭眼假寐,而褐衣则是抱着膀子,站在他身旁,眼中带着不屑和得意,嘴角微微上扬,“我都锄了两片田,你一片就不行了?”
“就这?就这?”
面对褐衣的嘲讽,黑衣是不胜其烦,“啊,对对对,你牛批,你锄草小能手,你是第一,行了吧?”
“哼。”
褐衣可不管黑衣的阴阳怪气,反正他听到了“第一”这两个字,心情愉悦,随即很是傲娇地哼了一声,走向另一片农田。
或许是两化身的声音传了过来,羽灵筠缓缓看了过去,“他们是王游的道法化身?”
“嗯。”
句芒点点头,反正能说的都说了,羽灵筠能接受多少就看她自己的。
而羽灵筠没有注意到,句芒朝徐元暗暗递了一个眼神。
包括外界的王游和绿衣,也都想知道羽灵筠的答案。
一时之间,道界内外,陷入安静。
良久,羽灵筠目光看向那投影镜中,“王游,我知道你能听到,难道你不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王游和绿衣便直接出现在面前。
羽灵筠看了一眼王游身后的绿衣,随即视线移到王游身上,“你将你最大的秘密告诉我,应该有你的目的吧。”
“我要接近十凶之柱。”
王游没有隐瞒,因为在九龙问鼎盛会中,他更深刻地体会到,羽灵筠并非那种无脑之人。
羽灵筠也没想到王游会如此直接,张了张嘴,半天才露出一丝苦笑,“我还以为……”
“至多四年,你既然已经知道十御法,便也明白为何。”
王游轻叹一声,他实在不善于感情上的拉拉扯扯,甜言蜜语。
行是一个字,不行是两个字,拖拖拉拉反而无趣。
“若我说不愿,你会如何?”羽灵筠忽然开口问道。
“抹除记忆。”
王游脱口而出,但随即又顿了顿,“相识一场,没有人可以逼你,包括元老会,包括所谓的联姻。”
羽灵筠没有开口,静静地盯着王游。
良久,就在王游已经打算让绿衣和徐元准备时。
羽灵筠忽然莞尔一笑。
“父亲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