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崇明帝还没反应过来,福公公已经脸色大变,他惊得舌头都捋不直:“她,她怎么敢的?”
崇明帝则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登闻鼓是个什么东西。
倒也不是他无知,这玩意儿自打设立以来,就从未有人敲响过,他确实没想到宋窈竟然胆大到这个份上。
他沉着脸色抓住那内侍:“她还说了什么?”
内侍眼神惊恐,语气磕磕巴巴:“她还说……说您血统不正,不是先皇血脉。”
崇明帝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恐怖,他脸色阴晴不定:“混账!一派胡言!御林军呢?将这散播谣言居心叵测之人给朕拿下!”
福公公神色欲言又止:“陛下,律令规定,敲了登闻鼓上达天听,也就是说,您必须受理此案。况且她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敲的鼓……”
这事要想压下来恐怕也难。
崇明帝神色狰狞地来回走动,眼里满是焦躁不安,一把抓住福公公的衣襟:“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在进宫前永远开不了口?”
他眼球上爬满红血丝,神情看上去极为骇人。
福公公被震住,艰难咽了咽口水:“应……应该有,律法规定,敲登闻鼓,要先杖四十……”
崇明帝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眼神阴鸷:“好,那就让她撑不过这四十板子!”
——
午门前聚集了闻讯而来的百姓和官员,神情震惊瞧着眼前这一幕。
因为要敲鼓,宋窈嫌厚重的披风阻挡发挥,事先特意脱了下来,身上只穿了身夺目的红裙。
这面鼓比之前在清河镇府衙门前的那面鼓显然要大许多,沉重的鼓槌拿在手里,她的手腕也跟着一沉,看上去细不堪折。
然而她挥动鼓槌的动作却十分坚定,没有半分退缩。
有负责看守的士兵匆匆赶来:“何人击鼓?”
宋窈缓缓停了动作看过去:“宋窈。”
那士兵显然是认得她的,吃了一惊暗暗皱眉:“夫人击鼓所为何事?”
周围的人也竖直了耳朵,只听她咬词清晰:“我欲状告当今天子,并非皇室血脉,不配坐这九五至尊之位。”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众人无不惊诧万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状告当今天子已然是闻所未闻,更别说她状告的原因,简直骇人听闻!
唯独岑御史勉强要好上许多,可心里也是翻江倒海。
那士兵神色一变,险些失态,语气添了几分怒意:“夫人莫要妄言!诋毁陛下可是要掉脑袋的!”
宋窈神情平静,不慌不忙:“我之所以敢这么说,定然是有证据,也承受得起代价。”
“……”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没人愿意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和全家性命来开这种玩笑,震惊归震惊,众人心里却是有几分怀疑的。
再加上之前林甫之越狱后就四处散播皇帝血统不正的谣言,无风不起浪,大家眼神不知不觉间出现了变化。
内侍急急赶来,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就暗暗叫遭,对着那士兵耳语几句。
士兵神色变化莫测,看了眼宋窈,勉强维持着冷静:“夫人可知敲这登闻鼓的下场?”
“知道。”宋窈唇角竟弯起隐隐弧度,“杖责四十,按规矩来就是。”
对这流程她还真不陌生。
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见她如此淡定,士兵不禁一阵诧异,抬了抬手:“那请吧。”
“等等!”霜降冷着脸站出来,“这四十板子我愿替夫人挨!”
早在之前她就提议替宋窈敲鼓,可是被拒绝了。
霜降耳尖,听清了那内侍的耳语,知晓这四十大板绝非易事,要是宋窈真挨了,能不能撑过去难说。
周围鸦雀无声。
很快,有人高声道:“不就是四十大板吗?我也愿意替这位夫人挨!夫人救过我们的命,区区四十大板,值了!”
说话的是一个百姓,他的话深深触动了其他人。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我也愿意!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我等又岂能眼睁睁看着?”
……
宋窈眼里掠过一抹动容。
当初她为容玠敲登闻鼓,挨板子,身后空无一人。
如今却有这么多人站在她身后,说甘愿替她受刑。
“荒唐!朝廷律法,岂能儿戏?”内侍尖着嗓子斥道,“没有代人受过的先例,谁敲的鼓,谁来受这四十大板!”
宋窈唇角微抿,扬声道:“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敲的鼓,我来受刑,合该如此。”
她的脸被冰冷刺骨的风冻得白里透红,眼神却极亮,也极坚定。
风声阒静。
众人心里百感交集,这时,回过神来的岑御史皱着眉开口:“何必搞的这样煽情?”
他看向那内侍,掷地有声:“敲鼓杖四十,这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可容夫人乃一品诰命,本就享有特权,这四十大板自然能豁免。”
这话一出,不仅是其他人,连宋窈都有些意外。
这样说来,她不需要挨板子?
内侍神色变了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变,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御史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这让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不合规矩?”岑御史眉头高挑,神色不悦地半眯起眼,“你这是在质疑本官吗?”
他冷哼一声,嘲讽意味十足,“朝廷律令,本官背的行云流水,比你记家谱还牢靠!”
内侍神色僵硬:“……”
宋窈挑了挑眉,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么说来,我是否能免去杖刑,直接面见陛下,上达天听?”
内侍瞳孔一缩,呼吸漏了半拍,绞尽脑汁组织语言:“陛下……陛下这会儿恐怕”
他哪里敢放人?
陛下压根儿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宋窈眸光微沉,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傅嬷嬷及时赶来,目光和宋窈相撞,她顿了顿,轻飘飘斜了一眼内侍,这才不疾不徐开口:
“太后口谕,宣容夫人觐见,任何人不得阻拦。”
内侍脸色白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