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侯爷在正厅等着你。”
门房恭敬地给苏晚清打开大门,她是侯爷宠爱的女儿,自然不应该走角门。
苏晚清下巴一点,冷着一张脸回去。
顺天侯府接连死人,周边都有人传言,是近来回家的苏晚清生来不详,克死了白氏跟老太太。
“清儿,回来就先用饭吧,外边玩康一圈,想必没功夫吃饭。”
太白院回来那一夜,苏柏没说什么。
府中事情,他大多不管,只是个甩手掌柜,专心管着前朝跟军营的事情。
“爹爹,我要苏苏回来。”
苏晚清孤独地站在门口,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破损的仕女绢画,风一吹,就撕裂。
正厅原本是接待贵客的地方,议事的大圆桌摆满苏晚清爱吃的湘菜,琳琅满目的糕点,换作平时的苏晚清,或许还会高兴雀跃。
她表情衰败,语气却是如同那一夜洗血时的坚定。
“边吃边说,别饿着,你娘之前也是不爱准时吃饭,才有了胃病。”
苏柏坐在主位边,他指着身侧的位置。
苏晚清打算先卖苏柏一个乖巧,横竖她吃不到亏。
四月,正式芙蕖盛开,御厨用新鲜芙蕖洗净,裹了蛋液,油锅里翻炸,焦香酥脆,还撒着苏晚清最爱的辣粉。
“熙苏对爹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养大的棋子,不管怎么用,都是熙苏的应该的。”
苏晚清扒拉碗里的白米饭,一点点吃着。
“熙苏对我,却是不一样的。”
苏柏用白玉筷子给她夹了一片炸芙蕖,打断了她本来打算要说的话。
“这件事影响范围太广,清儿,你还是不要再牵连进去。”
苏柏看着那张酷似杜若的脸,陷入沉思。
“有些事非做不可,有些人也是非救不可,爹爹是在考虑我的安全,我明白,但是,我不想要熙苏代替我去死。”
苏晚清看着苏柏,“今夜,熙苏代我入宫,天底下人听到死的人,是苏晚清,还是熙苏?”
“她代替我,也就代替我这个名字,她死了,我又算什么?”
苏柏放下那双白玉筷子,鹰目落在那一片炸芙蕖上。
“看看皇帝怎么说吧,爹爹想的事,只是保住你。”
苏柏撇下苏晚清,其余离去。
苏晚清起身,追着他。
“爹爹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柏抬手,示意苏晚清不要再跟着自己,语气低沉,缓缓而言。
“替我儿挣一份康庄大道而已,清儿,你只需要看着爹爹帮你扫清障碍就好了。”
前面是顺天侯利用苏晚清,挑破皇帝跟侯府的最后一层薄膜,两分斗争,一触即发。
进而攻,退可守。
苏柏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如今,舍出去的孩子成了熙苏,狼变成了龙椅上的皇帝。
“爹,你要干什么我知道,你想要把这天下塞给我,你也要看看我能不能坐稳啊,我想要进宫去把熙苏带回来。”
苏晚清拽着苏柏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只有苏苏了,没有她,我怎么活?”
苏柏抿唇,晦暗的眼看了一眼苏晚清,一时之间看不出到底是何种含义。
他轻轻拨开苏晚清,“清儿,人是必须学会取舍的,假若你听话,这几日乖乖待在府中,熙苏会活着回来的。”
苏晚清松开,再也不再执着于向苏柏哀求。
前世,她也是这样求着墨王萧祺那条狗的,哪怕她磕烂额头,血糊了满脸,他还是高高在上,不为所动。
下令活活打死了熙苏。
只因为他一个小妾滑胎,指控苏晚清,许是忌惮顺天侯,不好直接打死苏晚清,萧祺折中,杖毙了熙苏。
明院寂寥,苏晚清吃了白米饭,一边吃一边哭,她就是懦弱无用,她的天赋除了修毒,毫无特长。
她不会勾心斗角,也玩不开阴谋诡计。
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蜀玉提着一盏小灯,立在院门,等候苏晚清回来。
“小姐,奴婢伺候你梳洗吧。”
苏晚清疲惫点头,她忽然生出一种快要将自己吞噬掉的绝望,熙苏,她救不了她,前世是那样眼睁睁看着她死。
那一粒银铃铛,系在她手腕,鲜红一线,宛若割断看半截白皙的手腕。
轮到这一世,苏晚清号称要一雪前耻,结果,熙苏如今还深陷囹圄。
“蜀玉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苏晚清一个人缩在巨大的浴桶里,水面漂浮着鲜红的玫瑰花瓣,滴着滑嫩肌肤的精油,鼻翼之间,都是玫瑰花馥郁的花香。
她捏着那一管浓紫色浆液,一饮而尽。
不能畅快活,那就疯一把再死!
眼底泛出毒血,细密的血线,宛若纠缠在一处的小蛇,扭曲沿着苍白的脸流下。
口腔已经没有了任何味觉,四肢两股毒液交汇,一强一弱,紫华苔霸气侧漏,逼得月华草朝着角落躲避。
没一会,苏晚清就觉得浑身冰冷,哪怕泡着热水,她也觉得冰冷。
莫大的绝望在深渊等着她,她不想熙苏死啊!
苏晚清觉得全身都在抽搐痉挛,她朝着自己手臂上狠狠咬下去。
失去清醒,就意味着洗血失败。
她绝对不能输!
她不要!
一道银铃从窗户外飘过,清脆无比,宛若妖邪,只留下紫蓝色的一道虚影。
她单手分开五指,按在苏晚清头颅。
三分唏嘘,七分感慨。
“可惜了。”
…
光照在苏晚清身上的时候,她潜意识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蜀玉,什么时辰了?”
她没死,那就是挺过来了,一身修为更上一层楼,只差这副身体了。
一道暗紫色的藤蔓顺着她左手小臂生长,仿佛是活着一般,水草一样左右摇摆,随意变动位置。
第二次洗血,会长出毒纹。
苏晚清想起来养母手腕上的三道黑线,不由得多想了一点。
“还是辰时三刻,小姐,我伺候你梳洗。”
蜀玉的手很巧,几乎代替了之前的熙苏。
“老太太去世,按道理说侯爷是该守孝的,这几日,他都会待在家里 ,处理母亲后事。”
那也就意味着,这七日,苏柏都不会去早朝。
苏晚清摸着自己束好的圆髻,心情复杂,她握着拳头,已经能感受到经脉中的充沛内力。
苏柏权倾朝野,他母亲一死,许多官员或多或少都过来一表哀悼,武官大多是真心,至于那文官们,那可就有意思了。
苏晚清穿着素白圆领袍,簪白玉,因为服用了第二次毒物,她整张脸都显现出虚弱苍白。
短时间强行提升内力,是要透支寿数的。
“苏二小姐。”
裴贤玉面带病色,穿着一身深黑衣袍,朝着苏晚清一拱手。
苏晚清不正眼看他,只是匆匆从他边上走过,不给半个眼神。
那边裴贤玉却是呆傻在原地,他看着顺天侯的二女儿,恍惚间,似乎看见看死去的恋人。
完全就是调换看一个性别而已!
他强行压制心中的狂喜,一边筹谋着如何整到顺天侯。
假以时日,苏柏倒台,苏晚清不就收归他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