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清向老皇帝请旨,不过是走个流程,不管老皇帝本人是否情愿,他都必须顺从苏晚清的意愿。
因为,苏晚清身后,站着掌握云国命脉的顺天侯苏柏,老皇帝自己也觉得可笑,昔日最宠爱的男嗣,恍然间,做了大权臣的乘龙快婿。
他生的好大儿,居然跟顺天侯站在统一战线,一起逼迫囚禁他,老皇帝心中悲愤难平,但还是笑嘻嘻在诏令上盖印。
“月妃娘娘体弱多病,陛下如今又不宜多动,不如遣散了后宫所有妃嫔,赏赐金银,若是有本事的,放到明年科举上选一选,若是一无是处,那也教她们一些谋生的本事。”
苏晚清前世不选择离开萧祺,无非是她一无钱财,二无本事,小时候的乞丐讨饭技巧已经忘得精光,重头再来,她也不太愿意。
老皇帝咬紧后槽牙,脸上却春风和煦,一副慈父。
“可是,寡人毕竟是活生生的男人啊,没有女人取乐,寡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老皇帝是最喜欢红袖添香的,前些日子,他心情烦躁,责罚一群舞女赤足在碎瓷片上翩翩起舞。
按照老皇帝审美,制造出来的舞女并不裹脚,正常人的脚被药水泡得比死了还要惨白,混着淋漓鲜血,老皇帝被刺激到晕厥。
他被顺天侯压着欺负,自然就想欺负比他地位更加低微的舞女,他以虐待弱小为乐。
“陛下病重,还有心思想着这些,一定是孤为人臣子还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孤痛定思痛,还是恭请陛下搬去蓬莱阁,清心寡欲,以天子之礼祈求上苍,才能让陛下的病快点好起来。”
苏晚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用一盏茶的功夫,老皇帝就被侍卫拖去了皇宫用来祈福的蓬莱阁,凄凄惨惨,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待在那里供他虐待。
三道旨意,立即下达,后宫妃嫔早已经超过三千之数,很多妃嫔甚至都没见过老皇帝的面,只听说他为人猥琐下流,扭曲变态,听到太子手下的传令官发话,她们恨不得一瞬间跑出宫门。
至于那些被老皇帝喜新厌旧的妃嫔 ,她们更多的是苦尽甘来,老早收拾好的包袱,姐妹们手拉手,坐上太子安排的马车离开吃人炼狱。
魏长风正坐在自己的虎威堂吃茶,底下宫女跟太监都在替她收拾行囊,太子进来时,三个壮硕的宫女正合力抬着一杆长枪进来。
“太子殿下来了,紫电你去奉茶。”
魏长风倨傲张狂,老皇帝觉得她是带刺玫瑰,打算走柔情攻略,没想到反而被魏长风打得鼻青脸肿。
苏晚清坐在她对面,因为之前替熙苏打刀,她狂补了一些关于兵器的知识,那杆长枪被绒布裹着,依旧散发出压迫感。
是件好宝贝!
“陛下已经半脚出家,孤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毕竟你也不是孤的生母,也没有扶养过孤。”
魏长风穿着飒爽劲装,一派神清气爽,头上拆掉所有多余碍事的钗环。
“陆姓是我父亲的姓氏,如今,我还在云国境内,太子叫我魏长风就是。”
她嫁作人妇,再也不是姑娘。
她摆脱老皇帝,再也不是妃嫔。
“如此也好,”苏晚清一指那杆长枪,抱着长见识的想法,“早就听闻长风少年时就天赋异禀,天生神力,将昭亲王留在墓前的贯虹枪拔出。”
魏长风像是一点点复苏的猛虎,从漫长的风暴中站起,重新获得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既然太子想要看看,我就耍一套枪法给你瞧瞧。”
她步履从容,容光焕发,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不容置疑的笃定,认真强悍,让人心生敬佩。
苏晚清笑着鼓掌,“昭亲王是云国力气最大的武将,前无古人,她的贯虹枪比关公的青龙偃月刀还要重,用最好的昆仑铁打出来的宝贝,一定得是跟昭亲王一样的人杰才能用得起来。”
昭亲王生高九尺有余,身材魁梧,自幼就对武学抱有浓烈兴趣。
太祖皇帝漠视后宫,加之,昭亲王母妃有意培养,使得昭亲王少年时期,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全心贯注于武学。
三位宫女,全都是魏长风还在家时的侍卫,她们跟着她入宫,如今,也换了衣裳,没有该死的钗环袄裙,穿回了本来的衣袍。
魏长风举着三人合力抬起的贯虹枪,虎虎生风,所到之处,全部掠起一阵凛冽寒风。
一套标准的陆家枪法下来,魏长风脸不红气不喘,像抬手捡起一片叶子那样轻松。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全都是我的心腹,太子特意过来宣读旨意,是想做什么?”
魏长风爱惜地为贯虹枪擦拭灰尘,爱不释手地抱着。
苏晚清食指敲着檀木桌,“孤近日读到一句话,联想到长风家的小辈,忽然生出新的感悟。”
魏长风自然知道眼前人不是真正的萧祺,她是陆家潜伏在后宫的眼线,陆家作为顺天侯的手,自然是得到了顺天侯的面肯,才将魏长风放入后宫。
他们对她抱有猜忌,畏惧她得才能,担忧她成为下一个昭亲王,但是又不能杀死她,绞尽脑汁要从他身上榨取最后价值。
“太子说来听听。”
魏长风挑眉,她生来就是一副冷峻外表,威严十足,加之学武多年,更是不怒自威。
“他们说,巾帼不让须眉,巾帼指的是女子,须眉指的是男人,夸赞女人比男人厉害。但是,孤看陆家年轻一辈里,只有陆陵一个能上得了台面。”
魏长风爱重陆陵,闻言一笑,“学武须得吃得下苦,陵儿心性坚定,自然要比族内男子要好上百倍。毕竟,也不说所有男人都厉害,这话说的没意思。”
陆陵与苏轻柔交好,前世,苏晚清回到侯府,就经常看见苏轻柔天不亮就和陆陵在侯府后年的演武场扎马步。
酷暑寒冬,就没有一次迟到。
如此毅力,苏晚清决定要好好学习。
“不久之后就是端午,孤想要在皇城外的沅水阅兵,还请长风与陆陵一同前往。”
她刻意拉拢魏长风,军队中虽然也有女性将军,但都是倨傲之人,不服顺天侯,也不服皇帝,她们能够站立朝堂,全靠一身本身。
要想让这些人听命于自己,苏晚清靠自己是不够的,她需要借东风。
魏长风少年成名,风光无限。
昭亲王开启云国女子学武的巅峰,所有热衷武学的女子都将昭亲王视为偶像,年年都有人前往昭亲王墓地,想要拔出贯虹,继承昭亲王的意志。
她们没有拔出贯虹,但是魏长风不仅拔出来了,还现场舞了一遍贯虹,引得无数女子狂欢。
魏长风自此,一战成名。
“好。”
魏长风抬着贯虹,走出囚禁了她数十年的宫殿,带着自己心腹,一齐踏上归途。
……
苏晚清嘱托曼殊,用黑网的势力将裴盼儿送往泉州。
白日奔波,将裴家定罪,见裴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才悠哉躺进东宫的檀木椅上。
“阁主,顺天侯寿礼,属下已经准备妥当,派人放在了殿外。”
鱼淄烟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很合苏晚清心意。
“事情办得很好,这些日子,阁内可有异动?”
千机阁的客人鱼龙混杂,他们花钱买消息,苏晚清自然不会不收。
“有两件事需要向阁主禀报。”
鱼淄烟收了苏晚清给的奖金,人人有份,这些天,千机阁众人跟着苏晚清忙前忙后,不仅搜查消息,还要兼职杀人算账,可是累得人仰马翻。
不过好在苏晚清大方,给了不少钱跟好处。
苏晚清叫人给鱼淄烟搬椅子,倒了酸梅紫苏引。
“说来听听,我觉得云川城这会子太安静,忽然觉得不习惯了。”
曼殊的猛打蒙攻下,毒害云川城百姓的三毒瘤彻底拔除,瞬间局部河清海晏。
“第一件事,是素来跟我朝不和睦的寒霄国,他们国主年老体衰,多次废立储君,最后选了个弱智男嗣继位,堪比魏晋何不食肉糜的司马衷,三日前,羊太后为了巩固宝贝儿子的皇位,构陷护国将军燕吉谋逆,逼着燕吉出逃。”
燕姓是寒霄过的国姓,鱼淄烟口中的燕吉正是驾崩老国主的长女,燕吉为人仁厚,有德行,素来受寒霄国百姓爱戴,一度有大臣上书老国主册立燕吉为太子。
寒霄国是草原部落发展而来的政权,有女人主持朝政的传统,因此,燕吉担任护国将军合情合理,被拥立太子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寒霄国其它皇位候选人都不行。
“羊太后向阁内购买燕吉下落?”
敌国皇帝越白痴弱智,于云国就是好事。
鱼淄烟点头,“出价五千两黄金,外加三千牛羊。”
苏晚清摇摇头,“羊太后素来暴虐,新君继位,朝政也大多落入羊太后之手,我不想看着小人得志,听说燕吉为人高洁,是个正直之士,我想帮她一把。”
两国交战,原因都是寒霄国不入云国幅员辽阔,物产丰饶,每年寒霄国都要经历漫长严寒,粮食不够,就会南下打劫云国。
二十年前,苏柏打退寒霄国军队,两国立下盟约,守了二十年太平日子。
“羊太后记恨顺天侯二十年前斩杀她的胞弟羊国忠,今日来,派了重病驻扎在两国边境线上,羊家作为外戚,本身就是主张南下的战派,他们越发催促羊太后为羊国忠报仇。”
苏晚清喝下半碗酸梅紫苏引,抿了抿唇。
“两国势必交战,只在早晚,云国目前不足以踏平寒霄,内斗严重,苏柏忙着跟平阳王斗,根本腾不出手。往年都是险胜,这一次,真开打,难办了。”
她是软脚虾,依靠武将才能在千军万马下保全性命,功夫在高,也怕人多。
前世,羊太后在羊家的怂恿下,发动战争,接连攻打下云国北方十多个重要城池,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打到羌笛关,直入云国命脉。
那时,蜀地平阳王战败,死前将亲王印章交给苏轻柔,命令苏轻柔振兴蜀地。
苏柏死于苏轻柔之手,新帝重病,皇后苏瑶琴垂帘听政,派遣苏轻柔前往羌笛关杀敌。
“打服气了才好坐下来谈话,羊太后那一边不用管,我也不缺他们的钱财牛羊。”
苏晚清坐看寒霄国内乱,等时机成熟,将寒霄打服帖,再扶持燕吉登基。
“第二件事呢?”
“南湘王公然穿着龙袍,遭遇刺杀,当事人向千机阁买刺客的消息。”
南湘王,非萧姓皇室,是被太祖封的异姓王。
他不服苏柏,人菜瘾大,奈何身边还有不少武将怂恿他黄袍加身,苏柏敢软禁皇帝,他就敢就地造反。
“据说,南湘王都开始分发官职了,大柱国封了一堆,三宫六院的妃嫔也封了一堆。”
苏晚清很是不屑。
“这个刺客是谁?”
南湘迟早要落入平阳王之手,日后,苏柏与平阳王龙虎斗,南湘是个充裕的粮食仓库。
苏晚清自己没有武将傍身,便宜了苏柏,万一苏柏反悔,不将皇位交给她,父女反目,那可就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倘若便宜平阳王,她登基,平阳王自然不服,便宜可不能让死敌占去。
她既要提防苏柏,又要拉拢平阳王,绞尽脑汁化敌为友,拉拢所有能够听命于她的武将。
“说起来,那个刺客跟阁主还是旧相识。”
鱼淄烟看着碗里剩下的一枚酸梅,“刺客正是当日被曼殊送去南湘的苏瑶琴,不过 ,如今她在药王谷认祖归宗,改名杨观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苏晚清一直觉得对方是个权谋家,只是碍于那一双不方便行走的小脚,苏瑶琴才只能屈居幕后。
没想到她居然行动自如,摆脱了那该死小脚!
“滴水观音,汁液剧毒,很符合药王谷历代谷主的取名风格,我觉得杨相思是准备将谷主之位交给她了。”
苏晚清眼前闪现前世的她,又想着,她们之间的仇怨。
“杨观音这名字听着就慈眉善目,白如故也在南湘,与其看着敌人壮大,不如设计引发敌人内讧,我们把消息卖出去,但是,刺客不是杨观音。”
鱼淄烟察言观色,走上前去,看着苏晚清在檀木桌上写下三个字。
“她们命中相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认为巧合,老三也改了名字,跟着陈姨娘姓,就叫陈行远。”
鱼淄烟眼珠滴溜转,拍掌大乐。
“前不久,泉州那边出了一起谋杀大案,泉州刺史令狐瑾全家葬身火海,案犯在逃。幸存的孤女令狐兰柯官任郡守,派遣郡内官兵抓捕案犯,一路跑到了南湘。”
“她向来都宠着她,替她背锅,想来她也心甘情愿。”
坐山观虎斗,她们打累了,就轮到苏晚清派人上场收拾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