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淄烟将契约文书交给苏晚清。
“阁主,这是第一份拟订,您觉得可以,我们就永远不回头这一份,如果您跟曼殊觉得有需要修改的,再吩咐我。”
鱼淄烟还给苏晚清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离本人并没有被南湘王抓住,那只不过是是原离糊了人皮面具的男人,她混在南湘王独子身边,一直暗中观察。
苏晚清端详完文书,叮嘱道:“云川正是多事之秋,你叫原离继续探查南湘王,必要时,做点诬陷南湘王与王斐有来往的证据。”
“阁主谋划深远,这一出离间计,当真极好,男人大多小肚鸡肠,为利益向兄弟开刀,比比皆是,也到苏柏怀疑王斐了。”
鱼淄烟是知道阁主跟王狗的大仇。
“你这些天,去帮着荣王制造舆论优势,孤记得之前朱雀大街有不少说书的,你去叫他们重新说昭亲王故事,多少钱,报千机阁公账。”
鱼淄烟点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默默记在本子上。
“之前有一家很有名气的桑家瓦子,空置了许久,也不见主人,我调查过,那原本是一名叫桑女乔的妇人搭建,适逢平阳王诛杀阉党,桑女乔跟其母一起流落,跑到了泉州,被泉州刺史令狐金戈娶为妻子。
桑女乔还有一个弟弟,名唤桑蚧,她离开云川之后,大红大紫的桑家瓦子被桑蚧接手,不再说女性故事,改成贬低女性,鼓吹张巡杀妾飨军 。我想要买下那个瓦子。”
苏晚清事先调查过荒废多年的桑家瓦子,桑蚧好赌博,本来支撑不起姐姐的产业,但是在神秘人资助下 ,他居然将桑家瓦子开了几年。
借助桑家瓦子最开始的名声,将那些恶臭故事传播给年幼小儿,那位资助者当真歹毒 。
鱼淄烟眼珠一转,立马领会苏晚清的意思。
“那桑女乔,正是令狐兰柯的外祖母,阁主要想借买下桑家瓦子的功夫,向令狐兰柯抛出橄榄枝?”
地契是在令狐兰柯手中的,当年,桑蚧后人赌博,将桑家瓦子典卖,已经破败的东西并不值钱,前往云川云游的令狐兰柯正巧路过,将那瓦子重新买下。
雇佣三四位老妇人,日常打扫,不至于被白蚁咬烂,庭院荒芜。
“令狐兰柯远在千里之外,不走水路,从泉州到云川,最少半月,我想跟她做笔生意,我要招安房石灰。”
如何招安,自然是要靠着泉州本地的地方官协助,苏晚清看着那些被房石灰收买的朝廷官员,心中一边赞许她手段厉害,一边又吐槽男人办事不牢靠,真是胡子越长,越没用。
“原离那边传来消息,令狐兰柯府邸中有一位神秘客人,外形魁梧,身高九尺,日常不出庭院,经常能闻到飘出的药味,我猜测那是逃亡的房石灰。”
鱼淄烟为苏晚清补充情报。
苏晚清摩挲着小紫的背部,心头,千丝万缕,想得很多,但发现,自己披着这一身假壳子实在碍事,穿了能享受太子殊荣,脱了,是好跟坏的两个极端。
“那看来庾耀华是算漏了还有个令狐兰柯,他以为官匪不两立,令狐兰柯一定会杀房石灰,但万万没想到,令狐兰柯居然悄悄藏住了房石灰。”
苏晚清也觉得精彩,“淄烟,你觉得令狐想要做什么?房石灰先祖,是阉党一案的从犯,舔着曹大监的走狗,平阳王将房家男子全部杀死,女子流放琼州,这样的房家,会对朝廷产生多大怨念?”
她在思考,多大的利益能诱惑令狐兰柯为她所用。
人永远都是不知足的,有一就想二,朝三暮四。
“我猜,令狐兰柯也是想要招安房石灰,泉州一地,世家众多,很多宗族势力盘踞,当初令狐一族能站稳脚跟,靠得也是实打实的兵权跟战绩 。
王斐想要王粲空降到泉州担任州刺史,一下子,把最有可能继承刺史一位的令狐兰柯挤掉。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令狐瑾这个外姓人靠着舔苏柏,当上刺史,第一次绝了令狐兰柯的路。我是不敢想,这位亲自剿匪的太守能忍第二次。”
鱼淄烟停下,接过苏晚清递过来的蜜桃乌龙,浅酌一口,还是觉得白开水好喝。
“至于,房家对朝廷的怨念,我觉得,还得看阁主你如何去跟房石灰谈判,房家到如今,只剩下房石灰一人。
当初房刺鲤留下的旧部,或死或残,能留下的都是不出山的老人家,房家唯一的话事人,就是房石灰。”
苏晚清回到案牍边,低头观察桌面摆放的泉州沙盘。
泉州,原本被视为流放之地,遍地毒瘴,湿热高温,也就荔枝好吃,但是,离政治文化中心太过遥远,贬官过了秦岭淮河,那就很难回得来。
平阳王诛杀阉党,当真少年英勇,有勇有谋,当时,皇权比现在还要衰微,老皇帝伏低做小,管曹大监叫义父,十多个太监把持朝政,甚至,这群太监还娶郡主公主为妻子。
老皇帝还答应了。
世家屹立不倒,最大原因是几百年培植的门生食客遍地,独孤娔与花婆娑分别是云川两大世家得独女,她们号召世家女一起参军,响应平阳王诛杀阉党。
但是,当时消息泄露,有人背刺,差一点导致平阳王全军覆没。
“所有证据都指向房家,查出来,房家长女与宫内一个小太监有私情,小太监察觉,扭头告诉了曹大监。
但是,当时房家长女一直喊冤,以头抢地。平阳王只好杀光所有房家男子,无论老幼,全部杀掉,在云川城外建立了一座阉党坑,将阉党成员的尸体全部丢了进去。”
鱼淄烟见到介绍了当时的状况。
“或许房家真的是冤枉的,也不一定,毕竟苏柏他伯父,也是这样被平阳王弄死的。
局势对平阳王不利,她就搅混水,趁乱杀死所有敌对势力,自己手握兵权,要求封王跟封地。”
苏晚清并不把自己当作苏家人,生她的人,是杜若,养大她的,分别是白如故跟巫屠月。
苏家是她的血包,她对血包只有压榨利用价值的感情。
——
鱼淄烟走后,苏晚清去了刑部大牢。
那里关押着周楸。
她一身雪白囚衣,墨笔的囚字写得格外大,似乎,笃定这个东西女人走不出桎梏。
“孤来看看你。”
苏晚清出行,带着蜀玉。
两人手里提着一些东西,当着周楸面,验完毒,再要狱卒打开牢门。
“罪臣周楸,拜见太子殿下。”
周楸并没有多颓废,反而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像是很早之前,就料定了自己被发现,会陷入囹圄。
“孤已经下旨,降腻三品,去太史馆,协助太史令修书,你今日下午,便可离开大牢,跟着太史馆的人过去。”
苏晚清命令狱卒搬来桌椅,蜀玉降食盒中的肉菜,全部摆上,满满当当,还有一壶果酒。
“罪臣有些不明白。”
周楸看了一眼四周,除去苏晚清以外的,所有人。
苏晚清挥退,叫蜀玉在外边守着。
“周楸,你不明白什么?”
苏晚清坐在周楸的对面,隔着一桌好吃的。
周楸似笑非笑,喜怒难辨,她不着急吃菜,反而举着酒壶,分酒给苏晚清。
自己抱着那壶酒,一杯一杯给自己满上。
“世上男子大多鄙视女子肩不能抗,不通才气,女人能干利索的,只有家务活跟生孩子,我不这样觉得,所以才有入朝为官的念头。”
周楸喝酒,脸一点都不红。
“我生来傲气,不服自己低男人一等,可是,没有男子的户籍,我没办法参加科举的第一轮考试,我被朝廷拒之门外,他们这群臭男人不许我为官。
我看着那群废物,拿着家里给的门路,平步青云,我怨恨愱忮,恨不得杀了他们解恨,我跌跌撞撞数十日,才找到办假户籍的道士。”
她真的没办法了,她不是平阳王,也不是昭亲王,周楸就是一个普通的蚕女,替别人羊蚕纺织,拿工钱的普通女子。
要进入朝廷,她必须要伪装自己,时刻提防自己被男人发现,又警醒自己,她是女儿身,这辈子就是要求证明女人也行的大女人。
有朝一日,她要宣布自己的女儿身,伙同那些女武官跟平阳王,向皇帝提意见,让女人科举入仕。
“这条路你走得辛苦了,你没办到的事,孤办完了,人在屋檐下,稍微低头,是没办法的事情。孤只希望你,以后能继续为蛊效力。就像那一日,你在太白院外所见那样。”
苏晚清点了她。
周楸嘿嘿笑,单手捂着发烫的脸,指缝露出眼睛,黑黝黝,像极了一颗点上星光的黑曜石。
“苏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变成这样,但是,我希望你能顺利,带着我们所有人的祝愿,改变这烂天烂地。”
苏晚清诧异,她只是憎恨男人,她想要建立一个女人为尊的世界,并非像周楸以为的那样伟大崇高。
但是,她依旧说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