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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远一个人站在湖边,被冷风吹了很久,想等着她回来。

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条小道,可以绕过湖边,去客栈。

小时候背给她听的古诗里,有一句,“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等着皇帝过来,却久久等不到人。

她记忆里,这副姿态的女人,貌似有很多,从陈梦鱼,到顺天府内所有的女眷,她们都想着获得苏柏的恩宠,过上好日子。

后妃也是看着皇帝脸色吃饭过活的,人没本事,光靠依附她人,迟早都要完蛋,就像老皇帝如果驾崩,所有无子嗣的后妃都要殉葬。

依附男人以后,男人的恩宠,男人的男嗣,都变成了女人活着的任务,看似只要达成,就能通关,拿到属于她们的完美结局。

其实并不是。

天底下女人那么多,色衰而爱驰,皇帝早晚会厌倦那一张脸,今天喜欢艳丽,就点她,明日喜欢清淡,就点另外一位。

选择权,永远都把握在上位者手中。

那些美女永远都在被挑选,被塑造之中。

陈行远撩起一捧湖水,凉得透心寒,洗了一把脸,她才降下去那份热 。

哪怕她再喜欢杨观音,被对方拿捏住了,那就是致命弱点,她不想变成第二个陈梦鱼。

她的理想,是当庇佑百姓的大将军。

月上中天,万里无云。

陈行远没有凭栏赏月的雅兴,那边,博落回却拿着一只人骨笛,给杨观音吹起了南湘的地方小调。

客栈里,依旧灯火通明,大部分人都还没有睡,甚至跑出去逛这边的夜市,想要淘一些宝贝回来。

曲子轻快悠扬,听得人身心一轻,陈行远细细听了,低下头,手中捏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傀儡娃娃。

这是令狐兰柯送她的,据说,是花蕊夫人辞世之前,最后制造出来的一只娃娃。

她生在五月凤凰木初来开的季节,故此,她身上的衣裳也是血红一片。

陈行远将傀儡娃娃放在自己枕边,一夜,翻来覆去,总归是睡不好,总想着一些旧事。

她当时应该对她再狠一些的,假若不是苏晚清在查,她也不会将她转移到太白院,叫萍依认出她,背着所有人,将她悄悄藏住。

陈行远本质就是坏,她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捏在手心里,丢了一点,她都心里难受,辗转反侧,想得抓心挠肺。

偏偏,那时候她还不是大将军,没有足够本事,同她成亲。

陈行远固执地觉得,只要她们两个能够顺利成亲,有个明年上的阍礼,她们就能长久,却选择性忽略,被心上人杀死的杨踟蹰。

懦弱的人看不得这些,聪明人也不会在有风险的地方多逗留。

陈行远想得要发疯,却必须装作不在意。

她摸着傀儡娃娃脖颈上的小长命锁,想起了自己送给她的那只。

白如故不许她过生辰,恰巧她也不愿意再过生辰,于是,她就用来她的生辰当自己的。

陈行远花了很大功夫,才问出了她原本的生辰是哪天,她希望杨观音这辈子都平安顺遂,长寿无灾 。

但真的,她又舍不得跟她分开。

极端一点,她甚至会觉得,只要有她在,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也算一种幸福。

陈行远刚这样想,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将昏头的自己打醒。

她还有正事要办,办完正事再谈其它。

……

军队里的蛊虫,是巫师叫人放的,她不希望看着有人破坏自己的杰作,她一定要看着南湘沦为炼狱,一点点,侵蚀云国 。

她躺在全是童男血的水池里,用人血喂养寄生在自己身上的蛊虫,她跟着梅洲麓,别的没有学会,养蛊倒是学到十成十。

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她胸口被一只蛊虫的锯齿足划开,血淋淋的一个洞,爬出一只咬着相思的蜘蛛。

相思虫软塌塌的,像是死了,巫师用手指去拨弄,它也没有任何反应,巫师看着无数只蛊虫从体内钻出,她才意识到问题。

反噬表现在每个人身上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

她猜到杨相思会出手,但是,过了快两月,相思依旧安然无恙,只是变得安静,巫师一放松,养女那边就闹起来幺蛾子。

本事大了,偃师控制不了傀儡了。

她用针线缝合上血洞,绥国公并不能为她保驾护航,长宁郡主也没有兵权在手,巫师能有的仪仗,也就是她的花容月貌。

出卖色相去换取男人的庇佑,再借助男人的权势,杀掉他们,自己取而代之。

巫师看着血池里的血液,粘稠得不像话,她觉得自己一开始走偏了。

假若,她从小没学那些该死的礼仪规矩,像陈梦鱼的女儿那样,勤勤恳恳学武,立志参军,哪怕没有权倾天下的机会,那也不会沦落到与无数个女人挣钱一个男人的宠爱。

巫师心头动摇,但,为时晚矣,她已经成了如今这样,只能在杀戮的道路不断前进,杀光所有挡路狗,登上权力巅峰。

南湘王,只不过是她炼药的药材而已。

将云国搅得天翻地覆,她这种人才会有机会。

局势越乱越好,她巴不得天下大乱,诸侯四起,再重新洗一次牌,叫所有皇帝看一看,谁才是天下霸主。

……

杨观音抱着大黑蛇,看着药王谷送药船队停泊在娥皇渡。

“陈将军,这三大船药材就是所有库存。你若是担心被替换,可以亲自上船验货。”

她淡定自若,做所有事情都气定神闲,看笃定的样子。

陈行远眼见为实,亲自检查,从船上跳下来,“泉州送去药王谷的黄金也到了,这是老谷主盖的章,少主瞧瞧。”

她从怀中抽出一卷纸,摊开,正是这次购买药草的单据。

杨观音瞧了一眼,只做个样子,药王谷那边早就飞鸽传书,告知她详情。

“这笔生意做得顺利,改日,陈将军若是有用得到药王谷的地方,还请您跟我们说一声,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草跟花。”

杨观音最会算账,心算能力比几十年的老师傅都厉害,她闲着没事去帮忙,一来二去,就成了账房的管事。

陈行远冷冷点头,刻意树立两人之间的疏离。

“好,我的事办完,也就该走了,少谷主告辞。”

她冲着杨观音抱拳。

那边,杨观音却是拦住她。

“陈将军还请留步,云川那位,已经派遣心腹潜入南湘,眼线此刻就在英荼身边,假若将军想要建功立业,那得早做打算了。”

她眉眼如画,淡泊得很。

“好,我记下。”

陈行远看着沅水上的三只船,“我泉州有这些东西,也是无用,不如烧了。”

侍从给她火把。

陈行远瞧杨观音,那人却嘴角噙笑,预料到她会火烧处理。

药材干燥,一点就着,噼里啪啦,没半个时辰就烧得一干二净。

“陈将军慢走。”

杨观音手里抚摸着蛇的头顶,冰冰凉凉,比冰块还要舒服。

王斐军中 ,蛊毒加剧,死了不少士兵,中低阶官员也倒下一部分,还活着的士兵苦于水土不服,一时间,哀声怨道。

此时,剑拔弩张,南湘那边掌管大半军队的英熙却死于姬妾之手,杀人犯不见踪影,英荼剩下得三个义子都在哄抢那兵权 。

可惜,没了虎符。

三子争执许久,英荼本就觉得一枚虎符而已,整个南湘都是他的,丢了再弄一个,不是简简单单?

值得三个人,为一块黄铜吵吵?

三个儿子吵得越凶,英荼就越心生猜忌,他不想这些二姓家奴继承他的江山,自理为帝时,就将世子册封为太子,眼下,太子命在旦夕,他们一定是按耐不住了。

要不然,怎么会公然撕破脸皮,之前,都还兄友弟恭,时常孔融让梨来着。

英荼怀疑大起,挥手暂停了对外作战,没多久,就有密探告知,英熙死后,丢失的虎符出现在英簧的府邸后院。

英簧有口难辨,其余两个义兄添油加醋,把他私底下对英荼的不满,全部竹筒倒豆子,数落出来,听得英荼火起,一刀削了英簧。

英簧死前,对着两位义兄大骂,竖子骗我。

英荼收走虎符,傍晚,对着一桌美食,也是毫无食欲,思量白日英簧死前的那句话。

谁在骗他?

莫不是有人做局,先杀英熙,背着自己,将军队掉到王斐那,用他的兵,来打他?

那喉咙被浓烟呛坏的英在也说不出话,跟着他一道去的英赞也横死鱼骨山。

他只有九个义子,死了许多,目前只剩下两人。

他猛然发现,每一次发生事故,都是在折损他的势力,宴请世家那次,虽然自己遭遇刺杀,但,有四个义子办事不利,被他处死。

每件事看似没有联系,但后果都一样,英荼发现有人在减除他的羽翼。

他顿时停下了暴怒 。

王斐近几日一直禁闭城门,拒不开战,他得到的情报是,那边在闹蛊毒。

英荼没派人用这东西,情报还延迟了,他甚至是在药材全部被焚烧,王斐买不到时才知道敌人要买药材。

至少有两股势力在搅混水,有人跟王斐有仇,给他下绊子;另外,有人跟他有仇,在分解他的战力。

英荼刚想要将犯错的两个义子放出来,突然头痛欲裂,闭着眼,摔了一饭桌的珍馐,等他滚完几个圈后,睁开眼,一片血红。

“朕要杀了那两个逆子!就知道他们两个包藏祸心,他们两个贱人给朕去死!”

提剑冲去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