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在这群权贵眼里,女人的性命不值得多少钱。
苏晚清废除官府的女性倡伎制度,也无法彻底废除权贵家中的“家伎”,他们依旧会从人牙子手里购买年轻的女孩,将她们培养成讨好男人的玩宠。
“这些贱人不死,我心有不甘,那群贱人白吃我王家多年的米粮,却做出这些对不起我的事,当真该千刀万剐,发卖太便宜她们了。”
王父很生气,他不满足这个处理。
王斐倒是觉得有些为难。
“父亲后院的姨娘都是花钱买来,或者同僚送的,这些女人命贱,死了也就死了,要紧的是,那些生育过的女人。
父亲,你总不能大张旗鼓,告诉官府,这些女人下贱偷人,你后院所有的子嗣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吧?”
女人在云国就是交换的商品,或许有的会因为父亲的位高权重,稍微显得“尊贵”,但嫁作人妇之后,她们也不过是丈夫手中的玩宠。
有得是世家女嫁人后,被丈夫殴打,哭着向娘家要钱保命,丈夫打了妻子,还能从老丈人跟丈母娘那捞到钱财,越发卖力殴打不受法律保护的妻子。
云国律法,丈夫殴打妻子,只需要花钱赎罪,向官府购买赎罪券即可,用不着坐牢跟受刑。
假若丈夫将妻子殴打至死,原本是要罚款,流放充军的。
鉴于老皇帝有个妹妹,也就是惠公主,她被曹太监娶为妻子之后,百般虐待,虐待至死。
平阳王诛杀阉党时,修改了云国律法,特意将殴打、殴杀妻子的刑罚加重,只要官府介入,打过、杀过妻子的丈夫都要受杖刑一百,刺面受劓,罚没家产,流放黔州。
律法最能体现地位,权贵为了继续享受商周以来的奴隶制度,反对罚奴,杀死家中奴婢只需要赔钱,并不会“一命还一命”。
“王斐,我实话告诉你,这些贱人跟野男人生下的孽畜,我一个都不想要留,每次看到他们,我都会想起我是怎么被那群贱人拿去跟情夫调侃,辛苦赚钱,却只是为了给别人养儿子,还不是自己家的血脉。”
王父双目血红,言辞激烈。
“只要官府不知道,杀了她们也没关系,你看,你爷爷刚死,府邸举办丧礼,人手不够,一时失察,叫后院失火,烧死个把人,也很正常 。”
王父歹毒,原本他是想借用王斐之手杀死那些贱人,但看着王斐这个便宜儿子,他想起之前,老太爷是如何处置那个生性风流的女儿的。
一碗砒霜,直接毒死。
官府也不追究,家中也没有人敢跟老太爷对着干,王家次女的死,就很默契地被判定为“无疾暴毙”。
丈夫杀死妻子,修改律法之后,有些人不敢乱动。
但是,父亲杀死不守妇道的女儿,这却是没有多大罪过,云国重孝,父母对子女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允许忤逆反对的 。
王斐看着他,心知自己不过是被拉来当靠山的,好笑的同时,又道:“父亲既然心中已有决断,不如立马行动,趁着家里还没来亲戚,一把火烧个干净。”
王父后来的子嗣,如今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次子正新婚燕尔,小夫妻就被王父叫人绑了,丢柴房。
最大的女嗣,也不过十三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姨娘没有吃东西,分泌不出乳汁,平日里又是叫乳娘喂养,这要命关头,连乳汁都没有,活活叫那女婴饿死。
只见偷情的女人,却没有情夫,王斐只觉得好笑,他指挥着府邸中的家丁,将柴房倒上火油,无数火把丢进去,冒出冲天火焰。
王父心中依旧不够解恨,他怨毒地咒骂,诅咒这群贱女人不入轮回,一辈子在十八层地狱,挖眼断舌,油锅翻炸。
火烧光了屋子,十多具烧焦的尸体 。
“王斐,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为父心有哀戚,已经跟道观约好了出家。”
王父半真半假,反正他名下的田产已经够他挥霍,不在乎老太爷给王斐的那一些 。
谁叫他没有男嗣,他想要叫王斐给他养老,云国风俗,只要继承家产,就要给这群老男人养老,办后事。
王斐最不喜欢闻到烧焦的尸体,他捂着鼻子,点点头,“父亲在道观,儿子也会时不时看你,免得你一个人在那,太寂寥。”
这边父慈子孝,那边王粲跟裴贤玉正颠鸾倒凤。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没有脑子,无时无刻不被情欲控制,发起疯来,跟叫春的夜猫无甚区别。
裴贤玉累了,趴在王粲身边 ,摸着对方的一缕发丝把玩 。
“其实,我有没有名分都无所谓,你都对我那么好了,替我赎身,给我锦衣玉食,我都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王粲抱着他,身上全是绷带,也不能阻止他精虫上脑,他只觉得眼前人跟自己天生一对,那天,在南风院捡到他,真是命中注定。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我此生不娶妻子,也不纳妾养外室,我只要你一人。”
王粲说得感人肺腑,但王斐回来时,就不是这一回事了。
“将那贱人推开,我倒是要瞧瞧,你曾祖死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跟男人厮混,我王家的门楣都叫你给丢光了!”
王斐是铁了心要棒打鸳鸯,大丈夫做事,需得铁石心肠,无毒不丈夫。
家丁将裴贤玉托下去,王斐一脚将王粲从床上踢下来。
“我给你个选择,你曾祖过世,你一年内不能娶妻纳妾,要跟他那个贱人结契兄弟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一年之后,你要继续执迷不悟,我也懒得管你,但你必须给王家留个后,不让家族血脉在你这断了。”
王斐不在乎未来那个丈夫是断袖的可怜女人,他只要王家血脉传承。
王粲想要开口拒绝,王斐又道:“我说话办事,向来说一不二,你要是拒绝,我立刻打死了那贱人,你我也不留着,一并打死,你们爱做鸳鸯,就去地府做,别在我跟前碍我眼。”
他暴脾气彻底上来,谁也劝说不了。
“我不愿,你虽然是我爹,但是生我的是我娘,世上人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却不觉得是这样,你并没有生我,你只是养了我十几年,就想让我一辈子听你的话。”
王粲的反骨起来,他眼睛淬毒一样看着王斐。
“凭什么我就要听你的话?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苏晚清,哪怕她是我表妹,是顺天侯最宠爱的女嗣,我也不爱她。”
王粲还要再说,王斐气不打一出来,抬手一巴掌将他拍晕过去。
“来人,把少将军给我关进柴房,那贱男伎给我丢去水牢,我就不信我拆不散这对狗男男!”
王斐被不听话的男嗣激怒,想当年,哪怕是傲骨铮铮的杜若也折在他手里,阴谋诡计,他有得是办法去折腾世上稀薄的“爱”。
一夜忙活,王府那边收拾烧焦尸体,点数时却陡然发现数量不对,两位姨娘生的小姐不见踪影,留在火海里的,是王家的两个家丁。
“我要疯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没长眼睛吗?两个大活人,还能被换,你们想要气死我吗?”
王斐大晚上赶回王家,被气得血压飙升。
那边王父也在咆哮,“你们真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给我滚!滚出去!”
伴随着下人被责罚的哭喊,王斐彻底累了,麻木了。
仕途出现问题,高升无望,想要挣的家业也半路夭折。
家里独男不孝顺,要断他香火,家里老东西也不安生,非要闹着杀人保住颜面。
第二日,王斐脱掉武将铠甲,袒露后背,背着一把粗壮的荆条,划得鲜血淋漓。
金銮殿,只有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才能进,其余百官,都应该站在殿外。
王斐正三品武将,他却不敢步入金銮殿,一直跪在殿外。
苏晚清得到女武将的助力,更加如虎添翼,江湖势力与朝堂势力结合,她终于有能跟苏柏抗衡的机会。
她眼神平淡,太监在吊着嗓子开喊。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御史台没了周楸,弹劾少了大半,递上来给苏晚清看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
“今日王斐去了何处?为何不见他?”
陆廷站出来,对着苏晚清行礼,“南湘战报一事,王斐自知有罪,已经脱掉衣袍,跪在金銮殿外,向太子与陛下请罪。”
苏晚清眯着眼,脸色却没有半点平日里的随和,严肃端正,“可是,孤手里的弹劾周折并非南湘,而是王斐为争夺家产,将王家年幼子嗣烧死。”
昨夜王家火光冲天,官府得到王斐的授意,并没有派人过去救火,任由柴房烧了个精光。
王斐在殿外,听不见殿内的人声。
苏晚清从案牍上抽出一本带标记的周折,交给太监,太监端着托盘,规规矩矩给陆廷端过去。
“陆将军可以看看,这份周折是荣王交给孤的,一字一句都是王斐父亲的长女口述,荣王记叙 。”
荣王如今大有不同,她本就聪明,被和亲刺激到,越发反思,终于觉得自己要当权臣,而非废物。
闻一知十,虚心请教,又有很多女性长辈倾囊相授,荣王的长进一日千里。
“王斐其人当真歹毒,为了谋夺家产,不惜杀死自己的姊妹兄弟。”
荣王跟自己的那些兄长站在一起,她终于有机会能位列朝堂,发表她的意见看法。
老皇帝的九个皇男,只要不犯大错,一般成年之后就会赐封亲王爵位,所以,荣王还只能站在他们这群废物身后。
看不惯女人牝鸡司晨的慕王站出来 ,替王斐说话:“这事才短短一夜,为何荣王就得出此等骇人结论?大家一向都知道王斐平行端正,仁慈大度,怎么可能为了家产,做出手足相残的暴行?你应该是弄错了。”
他用“原来如此”的眼神扫视荣王,企图用自己的老资历,欺压熔王,用她经验不足的由头,打压她。
荣王是懂男男相护的臭毛病,冷笑道:“是与不是,王家长女就在刑部待着,若是慕王不信,大可以叫陛下跟太子开三司会审,毕竟,王斐可是国之栋梁,怎么能染上污垢呢?”
陆廷平日里跟王斐来往少,都是表面功夫,并不知道王家出了这等大事,他探寻的目光找到苏柏,企图从主心骨身上看到点答案 。
苏柏却淡淡道:“荣王所言有理,太子殿下若觉得为难,不妨这件事交给荣王去办。”
他这一说话,朝堂上,顿时安静,独孤娔不稀罕搭理这些贱男,平日里都很少发言。
慕王想起离家出走的苏渠,也不敢跟苏柏对着干,前面没讨好苏柏,这会子要是又得罪了苏柏,他觉得自己不仅要丢赌场,还要丢头上的脑袋。
苏晚清看着底下的百官,又看了自己身边,全都是一些太监,她不喜欢满脸褶子的丑男,于是用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代替。
扫了一圈,她觉得自己身边的亲信还是不够近,若是熙苏站在自己身边,她会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难办。
先忍着苏柏这老货,过几天,叫他归西。
“孤赞同顺天侯所言,荣王最开始接受王家长女的控诉,理应彻查到底,交给死者一个交代。”
虽然本就是打算交给荣王,但,苏柏出言干涉,苏晚清还是觉得不爽。
她不愿意当傀儡。
却又不得蛰伏。
要是熙苏在就好了,她叫熙苏一刀全给他们砍了。
“荣王接旨。”
荣王走出队列,朝着苏晚清一拜。
算是接下了这门争夺家产闹出人命的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