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把玩手中的一只大石榴,翘着腿。
“我觉得杨观音更胜一筹,之前还在顺天侯府的时候,她就把陈行远拿捏得死死的,哪怕是她做过对不起陈行远的事,那一天也全部还回去了。”
这一世的杨观音还没有进入权力中心。
苏晚清剥着手中的石榴,果子硕大如拳,皮艳似火,沿着棱边滑下去,轻轻一掀,就露出里面颗粒饱满的石榴。
晶莹剔透,散发甜美的果香,远远看上去,那果子宛若上好的玛瑙。
“杨观音的确更加聪明。”
苏晚清剥好两盘石榴,用水晶果盘装着,一盘给蛮蛮下学堂回来吃,一盘叫蜀玉端给熙苏。
她自己边剥边吃,粘腻的汁水顺着手指滑到手腕,过了一会就干掉,形成黏糊糊的一滩。
“陈行远真是个大傻子,要是一开始就不管,放任杨观音回药王谷就好了。”
原本编织好的巨网被陈行远打乱,苏晚清只是担忧陈行远这把好刀落入她人之手,未免可惜。
“刀是好刀,但是你觉得不在自己手中,就应该折断?”
纵横古今,没有比陈行远更加年轻勇猛的将军。
十五岁杀敌,第一次出手就将祸乱南湘的英荼叛党剿灭,办得干净利落,十分漂亮。
“先看着吧,刀太好,折断了,我也觉得可惜。”
苏晚清是真的舍不得杀掉陈行远。
乱世就是以暴制暴,绝对武力值面前,一切都是笑话。
陈行远就是终结云国乱世的绝世好刀,若是没有她,苏晚清不知道这反复的战乱要持续多久。
或许是五年,或许是十年,也有可能是更长的二十年。
几日之后,早朝上,苏晚清下旨将英荼一党还活着的女嗣罚没宫廷。
英荼死,南湘失去封王,苏晚清不想给自己找事,于是决定暂时不封。
苏柏一连几日都身体不大好,咳嗽不停,伺候的侍女拿出来的手帕都是带着血丝。
“父亲,这是御医开的汤药,您喝些。”
苏晚清穿了身浅蓝色圆领袍,亲自伺候汤药。
苏柏不疑有她,喂一口就喝一口。
“你妹妹又走了,她连我病了都不愿意留几天在家里。”
苏柏对陈行远的上心程度不亚于乌鸦对黄金的痴迷。
病下这几天,苏柏憔悴了不少,不懂事的四少爷也不敢挨着他,每次跟着陈梦鱼请完早安就脚底抹油跑掉。
“妹妹对夫人也是这样,她只是不会怎么表达而已。父亲一直希望妹妹成为将才,她一定更想用事实让父亲宽慰。”
说到陈梦鱼,苏柏又开始哀伤,“她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苏晚清心中腹诽,老男人快要死了,废话也一箩筐。
陈行远能成今日这样,顺天侯府有一个算一个。
但是她还是好言相劝,“都说三十而立,妹妹倒时就能理解父亲跟夫人的苦心。”
“但愿吧。”
苏柏叹气,黯淡的眼睛看向窗外啼叫的鸟雀,“清儿,我累了,你回去吧.”
苏晚清告辞,走了没多久,苏柏就将喝下去的药吐出来,叫出藏在暗室里的暗卫。
“有这样的好女儿,一日一碗 ,用不了多久,本侯的病怕不是要弄假成真了。”
暗卫却诧异,“主子,这些汤药并无毒。”
原本疑心的苏柏也开始诧异,自从王粲死了,他就觉得最疼爱的女儿并不如自己预期里的听话。
跟她死掉的亲娘一个德行。
暗卫又道:“属下仔细检查过侯爷身边所有的熏香跟用具,都没有发现下毒痕迹,入口的东西更是慎之又慎,次次都有人负责试毒。”
“这就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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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观音这次出来,把头号大事的相思蛊解决,回了药王谷。
博落回手里拿着从外边买的各色蜜饯果干,一路上边走边吃。
药王谷外围是一条长约百尺的吊桥,真正的药王谷还藏在云雾之中。
这一块溽热多毒瘴,桥上也爬着许多有毒藤蔓,各种奇形怪状的毒物攀援在吊桥上。
博落回一脚踩在一片树叶上,那死物瞬时活起来,扑闪翅膀,没飞远就被一只躲在藤蔓中的长舌头卷住,成了腹中餐。
“少主,这里你拄拐杖不好过去,我背着你。”
博落回把蜜饯果干一卷,用包袱裹紧,扭到胸前。
杨观音没拒绝,将一副拐杖交给博落回,自己按照往常那样,伏在博落回背上,手环着她脖颈。
博落回背着少主,又轻微调整了下位置,确保少主不会掉下去,她才将拐杖搭在手中,一步步走过吊桥。
杨相思最宝贝她这个孙女,她在世上最亲近的血脉,她早就得到线报,等在药王谷前。
“谷主,少主她睡着了。”
连日赶路,确实是累了,又加上体内还养着一些其她蛊虫,杨观音嗜睡也是情理之中。
谷主穿着一身浅褐色短打,发髻打理得干净利落,没有半根露出来的。
“回来就好。”
她从博落回手中,拿过拐杖,心里是莫大欣慰。
这可怜孩子终于好运了一回。
药王谷整体是由大小五座山组成,山之间,是用于耕种的平原,来往都是用牛车,比较慢。
谷主住在中间的一座山脚下。
多年以前,是杨相思跟女儿两人的住所。
如今杨观音回来了,原先杨踟蹰居住的屋子就给了她住。
青绿色药庐前,栽种着火红艳丽的南天珠,硕果累累,像红果辑珠,圆嘟嘟一粒粒串在一起。
几只仙鹤在庭院前踱步,见到博落回,都齐刷刷振翅飞走。
“你跟观音都先休息,其她事,晚点再说。”
谷主给杨观音盖上被子,谷中气候不同外边,山里边要冷些。
博落回端了一个火盆,罩上铁丝笼。
“好。”
见少主睡得安稳,博落回自己欢欢喜喜回自己在山半腰的家里去,吭哧吭哧,掀开家外边的瓦片堆,抓了一篮子蝎子,油锅里炸透,拌上辣椒粉,吃得津津有味。
倒头睡醒,就是第二日晌午。
杨观音被谷主带去药泉疗养。
药王谷除去药材,还有药泉这宝贝。
泉宽五十步,是个被修得极其圆润的圆型汤池,先祖从地底挖出一条水渠,本想着引出一些温泉水御寒,没想到挖出来能疗养身体的药泉。
大小伤口,只要在里面泡上半盏茶,立马就会好。
四周都是犬牙崎岖的岸边石头,古朴原始,只有堆放衣裳的地方修葺了个稍微高一点的石头茶几,四角雕刻出壁虎、蜈蚣、毒蛇、蝎子,中间是只蟾蜍。
“放蛊有些痛,乖孙你先忍着。”
杨相思用匕首划破孙女的指尖,挤出一滴黑紫色的血。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葫芦,倒出来一点淡黄色粉末,就在伤口附近。
不多时,杨观音觉得蛊虫开始动起来,顺着身体里的经络,一路爬到手指尖。
总共三只蛊,长得软乎乎,之前在体内跟红豆虫缠斗,有一只还被咬掉半个身子。
杨相思用葫芦把蛊虫装好,继续塞回袖子里。
“乖孙,你先在这泡着,过一会就不痛了。”
只要人没死,她就有办法。
杨观音滑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