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当女吏组织了乡勇,上山寻人时,看到的便是如血人一般的陈五妹。

她单臂撑着刀,一动不动的坐在一棵树下,身边是四散的尸体或残肢,只有在听见脚步声时,她的胸口才有轻微的起伏,她的双眼被血水迷住,艰难地想要撑着树干站起来御敌。

直到她听见了对方的声音,那声音极远,像是从山的另一边传来。

“陈姐!”

“陈姐!你醒醒!”

陈五妹安心了。

她睡了过去。

那是一段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的孩童时期,那时她好像总是哭,因为吃不饱肚子,爹娘三番五次想把她扔了,但到了最后关头又舍不得,几个兄弟姐妹看她总是哭,即便再舍不得,也总是会把自己的那份饭给她分一点。

后来……爹娘死了,兄弟姐妹也死了,只有她长得壮实,逃过了一劫。

她其实恨过自己,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贪吃,为什么要哭,如果不这样,爹娘和姊妹们多吃一点,是不是也能逃过去了?

为了吃饱饭,她把自己卖了,卖给了一户人家当健妇,虽说那时候她甚至不满十五,在后院里给夫人们干活。

大夫人是个刻薄的人,总扣仆人的月钱,但在贼人闯进府里的时候,大夫人藏起来三个小夫人和非她亲生的孩子,独自死在贼人刀下。

二夫人和三夫人总是攀比着,攀比老爷给谁的礼物更多,总是互相讥讽,甚至大打出手过。

四夫人是个怯懦的人,不争不抢,总是被二夫人斥责,老爷也不护着她。

但为了保护几个孩子,她们自己从安全的地道里爬上去,拦住了那些贼子。

她们托付陈五妹把幼子带出去,她至今也不想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那几个小少爷和小小姐,陈五妹也没有保护好,她当时只有力气,没有武艺,她也很笨,两个小少爷走失了,一个小姐落水淹死了,最后一个小姐染了风寒,死在了她的怀里。

天大地大,走了一圈,陈五妹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漫无目的的活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联系。

那时她觉得,自己应当和三个小夫人一起钻出地道,她力气大,应该能伤几个贼人,如果能弄死,那就赚了,最后她和三个小夫人死在一处,也算有个归处。

她也不明白,几个夫人为什么要死。

她们或许不仁爱、不大度、不聪明,但为什么要死呢?

三个小夫人那样爱美,可她们死的时候,心里念的,定然不是华冠美服。

大夫人总骂她是个夯货,笨贼,但在贼人闯门的前一夜,她却没有再骂她,而是让她逃命。

她负了她们,她没有保护好少爷和小姐们。

她又把自己卖了,卖给了县丞家当健妇,县丞家只有一个夫人和一个小姐,她想,自己应该是能保护她们的,如果这一次还不行,那她就跟她们一起死吧。

只是这一次,杀死她们的不是贼人。

县丞是个老实人,一个好人,家里很清贫,连夫人和小姐都吃不上肉,也得纺线织布补贴家用,县丞日日在外奔波,去乡下以后,回来就只剩下一把骨头。

但这家人对她很好,知道她胃口大,会尽量“剩”一些饭菜补贴她。

直到那一日,衙役们围住了这个家,县丞一家人都被锁拿了,外头的人说县丞收受贿赂,鱼肉乡里,她也被关在了女牢里。

县丞被砍了头,夫人和小姐在牢里自缢了。

陈五妹不敢再卖自己了,她觉得自己是灾星,去哪家,哪家就要死人。

她稀里糊涂的上了山,因为一把力气,被山贼看中。

这些山贼也不是什么真的贼人,都是活不下去的农民,他们也不敢下山抢掠,反而是打着山贼的旗号,在山上种地——不纳税不给人头钱,还不服劳役。

他们的妻儿都在山下,等着他们年尾把粮食运下去。

再然后,阮姐就来了。

那时候的阮姐衣衫褴褛,比乞丐还像乞丐,她还那么小,带着一群和她一样宛如乞丐的人上了山,好在阮姐是个讲道理的人,她看到了山里的农田,看到他们的地窖里只有粮食和打来的野物,并没有杀他们。

陈五妹就这么跟着阮姐的队伍回到了阮姐的“老巢”。

于是陈五妹找到了归处,找到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大夫人是不该死的,三个小夫人也不该死,还有少爷和小姐,县丞一家都不该死,她得做点什么。

当她习得武艺,腰间长刀嗡鸣,让那些贩夫走卒,农妇农女们活下来的时候,她和这个世界就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陈五妹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坐在床前落泪的女吏,想扯开嘴角笑一笑,但稍微一动,身体就察觉出了疼痛,于是她倒抽一口凉气,安慰道:“别哭……我还活着呢……”

“将军勇武。”女吏撇着嘴,强忍着泪,但嘴里全是怨怪,“怎么不知道保重自己呢!”

陈五妹细细看她,恍然大悟,这个女吏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还很有善心,看到可怜人就会哭,做事也从不拖延,明明做了女吏,一家人还住在最早的木屋里,她的月钱都散给穷苦人了。

好人。

这样的好人,都应该活下去。

“我这不是好好的,还没死吗?”陈五妹说的有些艰难,女吏连忙取了杯水凑到她的唇边。

陈五妹喝了两口,她微微摇头,女吏就把水杯放到一旁。

“山上有个神射手,我没找到他。”陈五妹被女吏搀扶着坐起来,她靠在床头,语气变得正经得许多,“他藏在深山,轻易对付不得,乡民死了许多,倘若我们不动手,无法取信于民。”

女吏也不哭了,她轻声说:“将军安心,本地乡勇皆可用。”

“猎户颇多。”

陈五妹再次闭上眼睛,她微微点头:“如此,我就心安了。”

“谁率领他们?”

女吏:“赵吏,她今年才退伍转岗。”

陈五妹心想,在阮姐势大之前,怎么不见民间能出这样多的人才呢?

长江后浪推前浪,多令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