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5月8日，星期六，阴。
这几天的天气，和我的心情差不多，阴沉而又潮湿。
自从昨天见了那位老师，交完前一份检讨，就一直在酝酿下一份检讨该怎么写，也一直在担心学校到底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处分。
下完第二节课出来，还没走到礼堂，就听到了广播音箱中传出来叫我去教务处的声音。知道结果应该出来了，心里也就更加紧张。
好在那个老师也是摇滚乐迷，老塔和老邢正好大小是个圈里的人物，而且两个人也和老师聊的很通透。所以老师在做了充分的调查和考证之后，尽力帮我开脱。
最终的处理结果就是针对私自收费开班的事，作出警告并书面检讨，这个已经完成了。对于卖卡和走读的事，也只是教育督促。至于打人，老师上报的是证据不足，无法确定与我相关。带同学出去这个也已经澄清过，是同学的勤工俭学行为，也和我没有关联。
这个处理结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轻，相对来说可以算是一天的乌云散去了。我当然满意，也很感谢那位老师的恩情，说了不知道多少的谢谢和我一定好好改正之后，才倒退着出了办公室。
刚出门就见到了正站在楼道里的陈晓蕊。刚才过来的路上也听到叫她的声音了，想必是她看到了我在里面，所以一直站在外面等。
昨天晚上已经定好了，今天张老师和张洁一起过来找陈晓蕊谈话，琢磨了一上午都没想好怎么去见她，现在碰到了，正好告诉她一声：
“陈晓蕊，下午第二节结束以后，坐下来聊聊吧！”
陈晓蕊看都不看我，直接就想挤进老师的办公室。我反手抓着门把手，堵在门口没动，见她不理我，又补充了一句：
“下课之后校门口等你，张洁也过来。如果你觉得有话可以说，就直接过去。话已经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晓蕊恶狠狠地瞪着我道：
“起开我这！”
我恨她，所以也学着她的样子，邪恶的笑道：
“还不瞒你，你哥那个消息，就是我透露出去的！想知道来龙去脉，下午门口见！”
陈晓蕊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恨不得上来和我厮打一阵，但是我不等他说话，就昂首挺胸地走开了。
昨天从老塔那里出来，正好和张洁在琪琪的单位门口碰上。眼看离琪琪下班还有半个来小时，就在门口看着雨，把老塔的想法如实的转告给了张洁。
张洁也是雷厉风行的性格，马上就打电话约了张老师。见面地点，选的是我们经常去的那家驴肉火烧。
张老师很看好张洁的技术，也特别喜欢琪琪的性格，听到我们希望明天她陪着张洁去找陈晓蕊，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同学们知道了学校对我的处理结果，都替我高兴，但是王翔眼神里一直流露着一丝不安。我知道王翔心眼儿没那么宽敞，他在担心我举报陈教官的事。
趁着同学们热热闹闹地聊天，我把王翔叫到外面，告诉了他我约陈晓蕊见面的事，也告诉他不用紧张，我有应对的办法。
“孟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一定要小心，陈晓蕊不是一般的厉害！”
“放心，有压得住她的人。”
能压得住陈晓蕊的，应该是张老师，而不是张洁，更不会是琪琪。张老师不让琪琪今天一起过来，主要是考虑到她的脾气不适合。怕琪琪因为陈晓蕊整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打乱了节奏。
我是五点整到的校门口，张洁和张老师在我刚刚坐下没多久就赶到了。不知道陈晓蕊是一直在远处观察，还是她故意来得晚，快到五点半的时候才出现。
门口不远处有一家李师傅加州牛肉面，张老师提议我们到那里去，顺便把晚饭吃了。
刚一坐下，陈晓蕊就率先发难：
“孟斌，你为什么要告我哥的黑状？你这么做道德吗？”
对她没什么客气的，我一看她那狰狞的表情就来气！
“陈晓蕊，你说话注意点！首先，我汇报的是事实，你哥违反纪律和在校大学生谈恋爱，是他自己不检点！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这个错是他自己犯的！你也别说什么道德不道德，回家去问问他是怎么欺负我的！当着几十号人骂我是流氓、是二乙子，当众辱骂我的父母，这是一个教官该干的事吗？在我没有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罚我跑圈儿，罚我站军姿，我忍了！一脚把我踹飞出去两米多，这是一个人民子弟兵做得出来的事吗？把他清除出去，我认为部队领导做得好，做得对！你觉着他可怜呀，我觉着那是活该！”
张老师点餐回来，看到我正在和陈晓蕊吵，站在旁边看着我们，并没有打断。
陈晓蕊并不在乎我经历了什么，切入点还是在陈教官身上。听我说完，依旧坚持错在我，而不在她哥哥身上。
“本来可以继续留队的，本来能转志愿兵的！是你毁了他一辈子！”
“陈晓蕊你少强词夺理！他的前途，是他自己毁的！发现士兵有违法犯纪的行为，我有义务向部队领导反映！这是我的权利，如果他没违反军纪，可以追究我诬告的责任。但是他既然犯了错，就别想把自己该承担的后果，归结为别人对他的不包容！说到这了，你告我的黑状，找我的麻烦，学校会按照你的意思开除我吗？如果我犯了错，学校会了我相应的处分。如果你没有诬告我，为什么会给你个警告？为什么让你写检讨？”
“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被开除！”
“开除我？陈晓蕊，别他妈信着意儿的胡吣了！你问问你认识的所有人，他们有一个不说你才是最该被开除的吗？你以为别人会认为你多高尚呀？同学们有一个算一个，早就恨不得你去死呢！还有脸说道德，你一直都是最他妈缺德的那个！”
张老师觉得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如果我把陈晓蕊骂跑，今天她来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制止了我们的争吵，坐下来开始和陈晓蕊谈话。
在当时，借陈晓蕊两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惹张洁了。不是因为张洁打了她两下，教务处的老师也一定和她说了张洁家的情况，估计私下里她也打听过。所以当张老师以“张洁家派的代表”的身份和她谈话时，陈晓蕊马上就老实了下来。
至于说因为打了她就要给点赔偿的话，张老师绝对不会说的。张老师对分寸和态度的掌握都非常到位，说出来的话也是软中带硬，对付一个陈晓蕊绰绰有余。
迫于压力，陈晓蕊和张洁算是彻底和解了，她也实在没有能力和张洁斗。但是对于我，陈晓蕊还是保持原有的看法和态度。
张老师明白，虽然陈晓蕊还是嘴硬，但是觉得暂时她不敢随便找我的麻烦了。一是她现在手上根本没有什么能整倒我的证据，并不能如愿。二是我有张洁这个朋友，也让她有些投鼠忌器。
至此，一场风波算是过去了。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轻松，依然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觉得压抑和憋屈。
细想起来，直到和琪琪在一起，我才算是真的转运。在此之前，受气挨欺负是日常，吃亏上当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自从和琪琪在一起了，快乐才逐渐成了生活的重心，幸福感也才逐渐上升到主要地位。
莫名地就想抱着琪琪，好好地哭一场。可是琪琪看到我左手拎着一碗热面，右手拎着头盔，眼里含着泪的样子，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呦，我这大儿子在外边儿受了气了！来，快让我抱抱！”
说完轻轻地抱住我，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
“大姐，你先吃面吧，张洁一会儿过来。”
“嗯？”
“她去送张老师了，一会儿赶过来。”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这都快八点了，我又不是傻子，还不知道自己做点儿饭吃啊？”
“嗯，早知道别让张老师花钱了。都怕你因为等着我回来没吃上饭，所以就多点了一碗面。咱俩分分吧，这一碗我吃不完，刚才也吃了几口了。”
琪琪点了点头，从厨房拿出来两个碗，两双筷子，还端出来一盘她没吃完的菜。
“琪琪，我教你俩菜吧。咱不能每次我不在家，你就一直吃炒鸡蛋呀！”
“滚！我就会炒鸡蛋是吧？”
“那你还会什么呀？”
“会的多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嗯……后边儿是什么来着？”
“卤煮……”
“对！明天陪我去吃卤煮！”
说到卤煮，我突然觉得对不起琪琪。我动不动就嚷着要去吃驴肉火烧，琪琪从来不反对，每次都陪着我去。可是她说过好几次想吃卤煮，我却一次都没同意过！
“成！明天吃卤煮！咱们再打包一份回来，后天热着吃。”
“什么时候这么爱吃了，原来一听见吃卤煮就皱眉。”
“你爱吃的，我必须也爱吃，不能因为吃不到一块儿打架。”
“合着你还是觉着委屈呀？”
“不！不委屈！跟您说，明儿我就是要吃卤煮，谁都拦不住，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