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清进去,就看见庄满屯正艰难的支着受伤的手腕。
半坐着,靠在往下滴油的黑乎乎的泥土墙上。
黝黑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大概因为疼痛,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看见庄晏清进来,抬腿就要下床:
“死丫头,反了你的天了还!”
“敢打你老子?今天要不打死你,算你贱丫头命大!”
庄晏清颠颠手里的木棍,笑眯眯开口:
“要是腿也不想要了,我不介意再给你来一下,不信你就试试?”
庄满屯迈出去的脚一下子就顿住了。
半晌才恨恨的又躺回床上,嘴上不依不饶:
“你不用扎煞,等那猎户回来了,有的是你好日子过!”
“到时候老子亲自跟他说,只要钱给到位了,死活不论!”
庄晏清懒得再跟他废话,手起棍落,干净利落,庄满屯应声倒下。
庄晏清低头一看,很好。
又是助人为乐的一天,谁叫她是个好人呢?
就看不得有人不好好睡觉,满嘴喷粪!
这下好了,好好睡一觉吧。
快手快脚从空间里,取出做好的鸡汤,给苏梅喂饭。
刚喂了两勺,苏梅的头就左右摆动了两下,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清丫头,你……你没事吧?”
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苏梅痛苦的捂住脑袋,疼得呻吟一声。
“别怪你爷奶你爹他们,都是妈不好!”
“要是妈也给你生个弟弟,咱娘家也不至于过这样的日子。”
苏梅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小嘴巴,脸型饱满有型。
仔细看是个美人底子,可底子再好都被瘦削蜡黄的脸色遮盖了。
让人打眼看去,只觉得这人一脸苦相。
明明婆婆要杀她女儿,还差点误杀了她。
刚醒过来第二句话,就是为了凶手开脱。
庄晏清想开口,又觉得人家刚救了她的命,还受了这么大罪,刺激过了怕是不好。
瞧这好几杯灵泉水下去,脸上都没缓过来。
可想而知,身体底子已经被掏空到什么样了,这次又伤的多重了。
“答应娘,别跟他们对着干,他们真会饿死你的!”
“忍到嫁出去就好了!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日子?”
“天底下女人都是这样的,对!”
苏梅像是跟女儿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呐呐的嗫嚅着。
“娘,你看着我。”
“日本人是我们打出去的,还是忍出去的?”
庄晏清认真的看着苏梅的眼睛说道。
“这……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都是迫害人的人,面对迫害,我们能做的只有奋起反抗!”
“否则就是被人杀了也不值得可怜!”
“以后,我再也不会忍了!”
苏梅像是被震惊住了,呆呆的看着女儿,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你爹咋啦?怎么躺在这?”
低头一看,苏梅这才看见庄满屯,条件反射般往后一躲。
“手断了,疼晕过去了,没大事死不了。”
“他……他毕竟是你爸……”
“要不送卫生室去……”
苏梅低着头嗫嚅道。
“我爸对我爷奶这么孝顺,对我二叔二婶一家尽心尽力。”
“都要卖了我给侄子凑钱娶媳妇了,人家还用得着咱娘俩管?”
“你躺池塘边上血哗哗淌的时候,我爹可就在旁边看着!
“还是红军叔看不过去,背着你上的卫生所!”
“快吃吧。”
庄晏清把碗往前推了推。
知道苏梅这个观念根深蒂固,根本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这……这是鸡汤?你哪来的鸡汤?”
苏梅看着这碗鸡汤大惊失色。
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比自己差点被婆婆打死,都反应大。
庄晏清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心酸,这家人都做了什么孽?
一碗鸡汤在苏梅面前,比给她一碗毒药反应都大。
“你快喝了,喝了赶紧藏起来!”
“千万别叫他们发现了,发现了会打死你的!”
“要是实在瞒不住,你就推到娘身上。”
慌乱了片刻,苏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道。
“娘,你喝吧,女儿有本事了,以后会护住你的。”
“其实二堂哥把我推下水以后,我已经死了。”
“是神仙把我救上来,还给了一点谋生的手段,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挨饿受冻受欺负了。”
“但是娘,我不想把粮食给杀我的人吃,你能保守秘密吗?”
苏梅哆嗦着嘴唇,大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痛苦的捂住了头:
“都是妈没用!”
“呜呜呜,苦了你了,你放心,妈不说,打死也不说。”
庄晏清不擅长安慰,痛哭流涕的女人。
她一个孤儿从没体会过母爱,也没体会过亲情。
相反在孤儿院的时候,倒是有个拼命三娘的绰号。
有人欺负她抢了她的东西,不管对手有多强大,逮着机会她拼了命都要报仇。
要不是这股狠劲,她一个孤身女孩子,也不可能勤工俭学读完大学。
上班两年,还能存到开农场的钱。
“妈……别哭了,以后越来越好了。”
“这不是好事吗?”
“我现在有了本事,不会不管你的。”
庄晏清手足无措的干巴巴安慰道,没别的招把鸡汤和韭菜盒子又往前推了推。
“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嗯。”
一个母亲,女儿换了个芯子冥冥中总有些感应。
苏梅吃这顿饭,眼泪啪嗒啪嗒掉进鸡汤里。
一点没看出来享受美食的愉快,倒像是肝肠寸断生离死别一般。
这事儿庄晏清就没办法了,各人都得为各自的行为负责。
有些事情一错过就是一辈子,无法挽回。
幸亏重伤的人精力不济,吃了饭又大哭一场,苏梅终于受不住又昏睡了过去。
庄晏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真是累啊。
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初夏农村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没有电视没有空调风扇的时代,屋里憋闷的很。
谁家不是做好了饭,有条件的在大门楼子里摆上个小方桌,一家人围着吃。
没条件的就是端一个饭碗拿一个窝窝头,坐在门口一边乘凉一边侃大山一边吃。
“听说了没?今儿个老庄家那热闹真是一个接一个!”
“哎呦,俺们没赶上,你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这事儿……别的倒也不离奇。”
“就是婆婆打儿媳妇,打孙女,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只一件,这老庄家东西都被搬得精光不剩,你们说离奇不?”
“果真啥也不剩?破木板子床,破衣裳也都没了?”
“说的就是的啊,真是邪了门儿了!”
“连院子里的老菠菜都薅完了!”
“哎呦,咱们晚上可得警醒着些,这……确实邪了门了。”
“那老庄家一家子能愿意?不得闹翻了天?”
一个大叔朝着老庄家那个方向,撇撇嘴。
另一个大叔一拍大腿:
“那能干?早就上县城了,明天看着吧,还得有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