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三人在西北成功投军之后,尤其是在完全确认了秦刚的身份之后,便立即让此时已经无事可做的的倭卫立即返回上京,将这一喜讯传回给秦盼兮。
那时,秦盼兮也是从小王子金哥这里基本确认了同样的结果。
原本他们都对秦刚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而忧心忡忡,但虎哥发回的消息却认为:秦大帅,也就是现在的徐三,在领军带兵过程中,却明显保留着过去的军事指挥意识与才能。而且,经过他的多次试探,发现有时一些比较重要的细节事件,还是能够触发他的特别反应。所以,他有一种判断,如果坚持在其身边,通过不断的努力尝试,应该能有机会刺激并他的记忆。
而赵梧在出发前,就让京城的秦湛立即着手通过顺风行派些人员去辽国,在辽国的中京设立了一个重要联络点。用于联络他们在辽国的重要进展。眼下,每一次有了重要的突破时,都会让倭卫及时发送到那里,并向大宋传递回去。
眼下,由于大军回师,却是查哥里单独一人与耶律齐回到上京,带来的是徐三已被派往东京辽阳府去任职的消息,而他们留在上京的人将何去何从?
“盼姐,你看呢?”赵梧问了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点担心秦盼兮会不会急着想去往辽阳府。
“我还是先在上京守着金哥吧!”盼兮突然间的冷静,却是让赵梧很是惊讶。然后她继续白了赵梧一眼,“我当然是希望尽早去辽阳见我哥。不过,现在虎哥他们已经守在了他的身边,我也知道了他的安全。而现在最重要的的问题,就是如何要让我哥恢复记忆,还有要搞清楚混同郡王对我哥的真实想法。除了虎哥他们的努力之外。我感觉,金哥这里也是一个重要的关键。所以我这个赵夫子,还是得看住这一点!”
“盼姐果真是一个识大体、够明智的夫子!”赵梧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你莫奉承我,我是分得清轻重的。”盼兮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仅仅只是我的哥哥,更是你们的主心骨、流求人的主公,那么多人都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所以,我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恢复起记忆。”
“盼姐你放心,之前传递消息的时候,我就提议流求那边能派邹先生过来。前一次回来的消息里说,他将取道九州岛再过来,我们现在就把消息发往九州,正好他从那里去辽阳会更方便。邹先生是当世神医,有他过来,主公恢复的希望会更大。”赵梧说道。
“我却是想起了清娘姊。”盼兮却是提起了这件事,“她如今已经嫁入赵府,算算日子,我那个不知是外甥、还是外甥女也应该出生了。现在,她要是听说了我哥还活着的这个消息,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赵梧一拍大腿,道:“主公在这里有了我们几个人,眼下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主母那边可不能缺了人照顾,这件事倒是之前少了安排。”
“你才想到啊?”秦盼兮再次白了他一眼,“这事我在京城时就想到了,当时就让湛哥花了重金,给清娘姊另外聘买了一个会武功的婢女,换了她那个没啥用的阿珠,让她随着嫁去赵家。那个赵家小三郎要是能够遵守诺言,安安份份地做个正人君子,就算是给他们赵府添了一个有用的内宅护卫。不过人心难测,我作这样的打算,也是担心时间一长,有人难免会有不轨之心,又或者家里其他人等作妖作怪!”
赵梧咂了咂嘴,却是对秦盼兮心悦诚服地再次挑指赞赏。
“你怎么不去辽阳?”盼兮转头问他。
“你也说了,虎哥他们都在辽阳,主公那里不必太过于担心。而在上京这边,总得要有人能给你搭一把手。再说了,郡王府都调查过我,我这个赵夫子的兄长,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离开呢!”
此时,倭国九州岛,大宰港。
几天前流求那边就带了消息过来,说会有重要人物要过来。为此,大宰港总督雷雨今天亲自在码头迎接,没想到,下船之人果然重要,除了流求格致院的邹放邹神医之外,居然还有执政院右丞宫十二。
“宫右丞?”雷雨十分惊喜,不仅因为他们俩都是一起从处州过来的老相识,更是因为九州这里因为地偏路远,几乎都没有来过执政院的高级官员,“您亲自来大宰港,可是执政院有什么大事?”
“猜对了!让我们住下再说!”宫十二极其简洁地说道。
这些雷雨提前就在太宰城里安排好了,他更是亲自陪在两人身边,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叫退了无关人等,便心急地说道:“宫右丞,此处甚是安全,外面都是我亲兵把守,有何大事?您就直接说吧!”
“好!”宫十二再看了看邹放,看到对方也点头,这才说了一句令雷雨大吃一惊的话,“主公找到了!”
“真的?”雷雨刚坐下的身子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他再看看邹放,反应极快地问道,“邹神医此次前来,可是主公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雷总督多虑了。”邹放赶紧安慰道,“主公目前人在辽国,身体方面的健康无恙。但是他因之前头部受伤,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老朽在流求,也曾诊断过多例失忆之症,所以这次前去,是想看看具体的情况,尝试寻找方法让他能够恢复!”
“原来如此。”雷雨听完后先是惊讶,转而又喜形于色,”主公身体无恙就好,这失忆之症,料得邹神医去了,定能手到病除。”
“不过也没这么简单!主公人已找到,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当时京城巨变,皇位更迭,更有目前扣在主公头上的那顶‘莫须有’的谋反罪名以及背后的诸多谜团,这些都需要他的记忆恢复之后,才能一一揭开。”宫十二补充道,“再加上,主公目前留在辽国混同郡王的身边,这混同郡王耶律宁,虽然与主公有着旧谊,但毕竟是辽人的重臣,他做此事到底有何目的?眼下留用主公又有何企图?这些事情都不为外人所知。因此,宫某对此着实不放心,便就一起跟着过去一探究竟!”
流求之前派往京城及河北去的飞鹰军人员虽然精干,但也没能调查出比虎哥他们更多的消息,只是因为人在河北,第一时间接收到了顺风行从辽国辛苦转送回来的消息,便立即通过海船迅速传回了流求。
得知秦刚未死,流求众人俱是精神一振,但再听说他失去记忆之事后,却更是忧心忡忡。于是,大家请来了邹放一同商议。
邹放听说后,立即表示:他必须亲自前往辽国。因为失忆病症极其复杂,且各个病人的原因情况各不相同,唯有当面了解具体细节之后,方才有可能寻找到适当的解决之法。
于是,众人便转而讨论该派何人陪同邹放一同过去。
宫十二突然提出:“还是我陪邹神医一同过去吧!”
众人一听皆道不可:“你如今可是执政院右丞,怎可放得下手中诸多公事的?”
宫十二却说:“我闻主公生讯,早已心在万里之外,哪还顾得上这里的诸多繁事。”
张耒此时站出来责备道:“宫右丞既接执政院之重任,当明白大公无私之理,岂能如今天这般恣意妄为、因私废公乎?”
“张中丞教训得极是!宫某愧负重望,这右丞一职,从今天起辞去便好了!”宫十二此时一句话却是惊住了众人,“我宫十二乃是一落第贡士,又误入山匪之列,偶遇主公简拔于草莽,常道能伴随左右行事,当偿平生所愿。如今腆为右丞,实因主公英明指导在前,诸位大儒同僚提携在后。主公以一已之力,拓荒流求、安民百万、威震四洋、纵横天下。却又以非凡之大智慧,设立议会,约束私权,实乃千古难见之大公之人。宫某不才,只知主公予我,恩重如山;主公予流求,义重逾海;对宫某而言,能迎回主公、便是某能理解的大恩、大义乃至大会,望各位谅解!”
众人听得宫十二说的这番话十分诚恳,虽然未必都能同意,但也一时无言以驳。
“人有高下,道亦有深浅。我宫十二敬重主公之大公,却无法做到自己的无私;有心遵照主公指明的方向济世安民,却无力回绝内心报恩的简单愿望。十二得知主公身在辽国,记忆全失,安危未卜,恨不得此刻就能在其身边,先其虑而虑,后其宁而宁。或许主公以大议会制而布局之本意,是以流求可为无主公之流求。但是,对某而言,此生决不可无主公之指点。是此忠义难以两全,宫某谨辞右丞一职,愿随邹先生为一药童,北上面主!”
宫十二言罢,便脱下了头上所戴的翅帽——流求依旧遵循着大宋的官制礼仪。可是他的这一番话,终究还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心思。
尤其是如今的大议会议长秦观,却是听闻了宫十二的这番肺腑之言之后,内心便是一阵翻腾,竟然牵动了许久未曾复发的旧症,引起了一阵的剧烈咳嗽。
众人一片慌张,有人连忙给他端来茶水。
秦观却是摆摆手,意为不妨事,待得平复了自己的喘息之后,这才长叹一声道:“吾辈之人多空谈大义,却不及宫兄弟一人始终记得真情。说起来,徐之还是我的亲传弟子,他在预知自己出事之前,为我等做下了周到细致之安排,但是我们居然就将这等的安排视为理所当然之事。流求民众需要稳定不假,可是我们又何尝不是将自己的私欲混杂于此。如此看来,宫兄弟的小私却是大公,我们的小公才是大私啊!”
说完,秦观却是站起了身子,诚心诚意地对着宫十二一拜。吓得宫十二连忙上前搀扶,并急道:“秦议长使不得,十二可当不起您这一拜!”
“你当得起!”久未开口的陈师道此时说道,“也是宫右丞这一番话,足矣令我们这些人汗颜啊。不过,我倒有个提议,右丞这几年来,也是尽心尽力,未得休闲。况且此次北上,也非为私事,不若暂列三月之假。此三月中,执政院事务可由副手贰官暂领。待得宫右丞回来之后,一切恢复原样,各位觉得如何?”
张耒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可行。宫十二见大家的诚意,也就应下了三月之期。
临行之际,秦观思徒心切,作了一首《江城子·南来飞燕北归鸿》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
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
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秦观亲自书写后并交予宫十二道:“若有机会,转交徐之,就说:为师有愧于他。”
宫十二迅速回到执政院,他只花了一日不到的时间,便将手头诸事立即交待于各人安排,之后便与邹放一同,历经遥遥海途赶到了九州岛。
“宫右丞之大义,请受雷某一拜!”雷雨听完,心悦诚服地对其恭敬行一全礼,又言道:“雷某本是处州的一名山越鄙民,有幸跟随主公,转战南北,立功受职,心知这一切,都是主公所赐。年前朝廷宫变消息传来,雷某恨不得提兵西进,叩关海上。但终究还是止步于大议会之约束,空有夜夜之余恨!却不知,宫右丞你却以一已之力,唤起了院中诸位的忠心之本。对比而看,雷某却愧称处州人,难为主公臣!”
宫十二却摆摆手道:“雷总督切莫妄自菲薄,你我境况不同,不可一概而论。秦州,那是流求首府,一会三院,外加秦州州府,一句人才跻跻也不为过。所以,我这右丞之职,辞或不辞,无伤大体。但这九州岛,乃我流求北方最重要的基地,海上交通有太宰港,岛上有白银矿,还有北部马军营地。雷总督你可不能像我这样意气用事啊!”
“多谢宫右丞理解。”雷雨也颇觉感慨。
尤其是去年秋天,河北新沧军与高阳关路安抚使司闹出了矛盾,也就在秦盼兮等人北上经过之后不久,养马寨那里也渐渐中断了从辽国交换马匹的渠道,顾大生权衡之后,便让乌索董带了那里的所有人马,都撤到了九州岛上。
“宫右丞,邹先生,你们都从流求过来的,不知你们对胡爷有何看法?”雷雨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宫十二却是看向邹放,他是高邮人,理应对主公的这位拜把子兄弟有更深的看法。
邹老先生不客气地说道:“按理说,胡爷是秦先生的兄弟,轮不上老夫多嘴。但是先生在京城失踪之后,便见此位胡爷混得是风生水起,一路官运亨通,不得不令人生疑。先生蒙难,虽无实证,但与蔡京、童贯以及当今这位新天子脱不了干系,而胡爷眼下的从官之路,任他如何遮掩,却是藏不住他们四人之间的合作关系。仅此一点,他便不是与我们一道之人。”
宫十二接口道:“按理说,主公在京城早就布有情报网,皇宫夜变前,这张情报网有无发挥效果此事暂先不提。但在事后,原先负责的湛哥却将情报网转交胡爷,便十分奇怪。而此之后,胡爷既在朝中身居高位,手上又握有如此一张情报网,但对于主公失踪一事的真相调查进展,却不如我等流求派去的人手,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未见主公亲面证实之前,流求大议会建议暂时搁置处理。”
“难怪如此。”雷雨点点头,却也提起了胡衍派了其手下钱贵来九州岛拉拢他一事。
宫十二与邹衍听了后,都差不多地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以示鄙视。而宫十二却提醒雷雨,这胡衍娶了筑前国涩川家女子,倒是要小心那里不要出什么问题。
雷雨却是微微一笑:“宫右丞请放心,在这九州岛,涩川家蹦不出我的手心。胡爷若是没啥野心还好,若真有什么事,我倒要先看这涩川一家会不会来个大义灭亲!”
“雷总督不可大意。我在流求见过不少倭人,他们大多趋时奉势。所以这涩川家族当初把女儿嫁给胡爷,并非看重这个女婿,而是迎合我流求在九州岛的势力影响!”宫十二却是点明了其中的关键,“所以,真到了大家要清算账目的一天,倘若还是我们强大,雷总督刚才的判断自然不会错;但若是形势倒转,则必须要防备他们的背后捅刀。”
雷雨闻之,深以为然,表示对于此事他会再多加安排。
宫十二与邹放在太宰城刚刚住下,辽国那边关于徐三、也就是秦刚此时西征大捷,已被辽国皇帝派到东京辽阳府上任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如此甚好!从九州岛去辽阳倒也更近了不少!我们岂不是可以更早些就能见到主公?!”
邹放看了消息,却凝眉思索:“主公这次被封的,可是辽阳府的军事主官,在辽阳城的地位可谓不低。我是行医之人,到了那里,自然会有各种合理的理由去接近于他,而宫右丞你可得要另外想想法子了!”
宫十二问道:“在下给邹先生做药僮不行吗?”
“胡闹!哪有你这般年纪的药僮!”
宫十二也没放在心上,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我宫某之前也是混迹江湖之人,到了他这个小小辽阳,自然会随机应变,不会少了机会的。”
雷雨在一旁却是想到了一件事,说道:“今年年初,这高丽国便增兵于边境定州【注:今朝鲜咸镜南道定平郡】,其边将李日肃力主要将曷懒甸的女真人部落收入高丽国土。其国内便有主战与主和两派,这高丽国太子王俣反对出战,却是拗不过主战的国主肃宗及枢相尹瓘。无奈他只能通过去辽东做生意的商人,想与管辖女真人的辽国东京道官员联系上,以图尽力避免这场战争。这些情报原本与我无关,只是收集而来备用。不过眼下,主公不正是这辽东的军事主官吗?宫右丞此次到了辽阳,可以关注一下当地的高丽商人,说不定就会有些合作的机会呢?”
宫十二喜道:“此消息甚好,一定能找到机会!”
雷雨更是说:“我这还有两名都头,就是当初陪着主公前往高丽的护卫。他们此番去了九州南边巡视。右丞不妨在这里多待几日,他们回来后,我便派他俩陪着右丞走一趟辽阳吧!”
宫十二想了想,觉得也不错:“让雷总督费心了!邹神医你们先去,我在此便就再等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