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医馆。
像往常一样,苏漓出诊三个时辰后准备去后院歇息一下时,医馆内来了几位特殊病患。
一个四十岁出头,眉眼间有些娘气的瘦弱男人,上来就丢了一锭金子到桌子上。
苏漓起到一半的动作停住,眉梢微挑着直视对方。
那瘦弱男人声音有些尖地开口:“我家老爷近日赶路身子有些不适,刚从城门口的善人庙里出来,这善人娘娘受了不少我家老爷的香火,居然不保佑他身体康健,我们今日只能来活的善人娘娘面前看一看。”
对方说话夹着一股火药味,明显是来者不善。
在包药的秦诺儿闻言,抬头好声好气地说:“不好意思老大爷,我姐姐一天只出诊三个时辰,今日时间到了,还请您明日再来。”
苏漓笑而不语的将金子推回去,这段时间的病人有些多,忙得她头昏脑涨,现在多接收一个病人就是对她的折磨,而且前来的这几个人不像有病的样子,反倒是像来找茬的。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让我家老爷等明日来,你们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么!”清瘦男人拔高尖锐嗓子,“我家老爷今日能大驾光临你们的破医馆,是你们俩个小丫头片子修来的三辈子福气!”
“你这人吹牛不怕闪了舌头。”秦诺儿哼笑。
苏漓揉着疲倦的眉间,径直起身往后院走去,不想搭理不男不女的人。
“唉,小丫头片子,给我站住,谁允许你走的!”清瘦男人不依不饶,追上去一把抓住苏漓的手腕。
苏漓一个利索反手,抓着清瘦男人的手臂往其腰后一剪。
清瘦男人立即疼出声,“啊呀,疼疼疼,你这丫头手劲真大,快给我松开!”
其他几个相较年轻,看起来像是侍卫的高大男人上前想解救清瘦男人。
秦诺儿见状,停下手中的活,拿起放在脚边的棒子跑到苏漓面前,对着几个男人唬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上个过来闹事的已经被知府大人抓了去,你们不想坐大牢就快给我滚!”
“看不出来姑娘年纪轻轻,竟是有这样的好本事。”
一直站在几人身后看起来四十有五十多的男人出言道。
苏漓掀眸看了过去,男人穿着一身锦服,生得周正大气,腰背挺直,浑身上下裹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之气。
此人正是专程从京城赶来的东明皇帝萧庭泓,而被苏漓抓住手臂的是伺候东明皇帝萧庭泓多年的良公公。
一行人低调出行,基本没几个人知晓,所以没有官府的人前来迎接也正常。
这样低调前来也是东明皇帝萧庭泓自己的打算,一路上过来,他听说了苏漓救济穷人,救治穷人的许多事,善人庙和善人娘娘建起的原因也听说了。
关于他那没出息的三儿子惹下的桩桩件件祸事也全都听说,相较于去处理三儿子惹出来的事,他对苏漓的兴趣更大些。
于是刚从善人庙出来,进了云阳城,他们直接就过来救世医馆。
良公公故意挑事也是受了他的意,东明皇帝萧庭泓就是想了解一下苏漓的秉性如何,毕竟她是那小子的妻子。
听闻,这丫头一路陪伴那小子走到了今日,理应是不差。
今日亲眼所见,是个半点亏都不吃的主。
不吃亏才好,这样才不会受人欺负。
在东明皇帝萧庭泓打理苏漓时,苏漓隐隐猜到对方的身份,她松开良公公地手,朝东明皇帝萧庭泓说道:
“几位看起来身强体壮,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若是来挑事,可以明说,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小姑娘无礼,东明皇帝萧庭泓倒也不生气,反而眯了眯眼,眸底隐约有丝笑意。
良公公怒目圆睁,瞪着苏漓,尖声道:“大胆,谁教你这么向我家老爷说话,命不要了!”
苏漓撇撇嘴,随意道:“我相公秦越洲教我这么说的,你们有意见就去找他,若能砍下他的脑袋便去砍,我好早些改嫁。”
秦诺儿早就习惯苏漓时不时颠三倒四的话,乐呵呵地听着。
良公公一脸震惊,指着苏漓道:“你你你怎能诅咒自家夫君!”
“实话实说罢了。”苏漓耸了耸肩头。
良公公还想说些什么,东明皇帝萧庭泓意味深长地先开口:“倒是个聪明的丫头片子,阿良,走吧。”
良公公这才不得不罢休,重重朝苏漓甩了甩衣袖,扭头走人。
秦诺儿看着良公公别扭地转身姿势,她在苏漓耳边小声吐槽:“这位大哥怎么一股大娘味?”
听闻,苏漓笑了,直到几人背影消失在拐角,她才说道:“你没发现他下巴很干净和声音很尖吗。”
经提醒,秦诺儿脑中闪过一激灵,激动道:“他是个太监!”
结合之前京城送来盖了玉玺印章的皇信,她震惊不已,“那那那人不会是当今圣上吧?!”
秦家上下,除了秦家失踪的秦大老爷秦霖东,秦大夫人池见悦,以及秦越洲三人见过当今天子之外,秦家其余人并没有见过皇上。
一是没有资格,二是他们对朝廷没有半点贡献,是无法够着皇室相关人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了。”苏漓从容不迫,竟是想不到这位帝王真的过来了。
秦诺儿惶恐不安,“完了完了,我刚才对他们说话的语气好像不太好,皇上会不会怪罪于我?!”
“应该不会吧。”苏漓不确定,想到秦越洲这一生的苦难,一半是这位帝皇给的,她心里不太舒服。
“完蛋了,我又给你添惹麻烦了姐姐!”秦诺儿惨白着脸,生怕因为自己连累到苏漓。
“没有的事,别多想,他压根没把我们俩放在眼里。”苏漓敲了敲秦诺儿的脑门,“就算是真有事,一切都有你大堂哥顶着。”
提起秦越洲,秦诺儿焦急问道:“皇上过来了,我们要不要通知大堂哥和谢大哥,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苏漓思索片刻,摇头,“不用,皇上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去找他们两人。”
“皇上此行目的不是为了来找大堂哥吗?为何又不急着去找了?”秦诺儿不解。
“三皇子和八皇子的事还等着他去解决,他可能晚两天才会去小破院。”苏漓犹豫了一下,“你现在回小破院一趟,把各个房间的木门,桌椅,被褥等东西全换成旧的,有多惨就弄多惨。”
“姐姐你是想博取皇上同情吗?”秦诺儿立马猜到苏漓的想法。
“差不多。”苏漓咧嘴一笑。
秦诺儿立马往山腰的小破院子赶。
差不多如苏漓所猜测的,东明皇帝萧庭泓没有直接去山上,而是先去了衙门一趟。
潮湿地牢里。
齐龄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向坐在椅子上的东明皇帝萧庭泓说:“综上所述全是在场百姓的口供,字据画押也有,皇上若是想亲自审问,臣可以命人请当日在场的百姓过来。”
齐龄将当初八皇子萧行延变成无数只小红蜘蛛的事,一字不落如实禀报。
东明皇帝萧庭泓看着厚厚一叠,详细无比的证词,缄默良久才冷嗤一声。
“荒缪!”
在场众人一惊,全跪倒在地。
“请皇上息怒!”
众人齐声。
齐龄胆颤心惊地说:“皇上,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半点谎言!”
看着手中这么多证据证实八儿子的死亡,东明皇帝萧庭泓早就信了七七八八,只是这等怪力乱神现象,一个处理不好,萧氏江山恐不保!
东明皇帝萧庭泓将证词丢到桌子,神色难辨地吩咐:“将他们两个押上来。”
“是!”陈奎领命,带着人将三皇子萧行陵和楚诗思带了上来。
两人在牢里关了有一阵子,一得放出来,三皇子萧行陵一看见东明皇帝萧庭泓,他当即软了腿脚,立马知道东明皇帝萧庭泓此次前来的打算。
“父、父皇!”三皇子萧行陵颤巍巍跪地,“儿、儿臣拜见父皇!”
连同一起带出来的楚诗思一听到三皇子萧行陵叩拜坐在椅子上的威严男人,她立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民女冤枉啊,求皇上为民女做主!八皇子变成小红蜘蛛与民女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一切与民女无关!”
她指着三皇子萧行陵,有些癫狂地说道:“是他,是他,一切都是他害的,八皇子也是他害的!”
“贱人,休得胡说八道!”在东明皇帝面前,三皇子萧行陵终究还是多了一分理智。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三殿下比任何人清楚!”为了活命,楚诗思顾不上其他,只一个劲撇清关系,“如果不是三殿下你为了在名声上能压苏漓一头,故意在苏漓的医馆对面开了救民医馆争夺病人,八皇子也不会上门求医,更不会死,这一切全都是三殿下你造成的,我只是听从殿下你的话行事!”
听着楚诗思一味推卸责任的话,三皇子萧行陵瞪圆眼,“闭嘴贱人,再满口胡言,本宫打死你!”
说罢他习惯性抬手要打人。
这一次两人是关在同一个牢房里,三皇子萧行陵心中有气,觉得又是楚诗思连累了他,被关在牢里的日子,他对楚诗思动不动就打骂,将怒气发泄在楚诗思身上。
楚诗思已经被打出心理阴影,一见到三皇子萧行陵抬手,她本能抱头求饶。
“别打我,别打我殿下,我知道错了,求你别打我,再打我就活不下去了,求殿下可怜可怜我吧!”
三皇子萧行陵偷偷瞄了眼东明皇帝萧庭泓,见男人没有半点反应,他拿捏不定对方的心思,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楚诗思,他悻悻放下手。
预料之中的拳头没砸下来,楚诗思这才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在牢房里,她赶忙爬到东明皇帝萧庭泓脚下磕着头。
“求皇上救救民女吧,三殿下已经疯了,关在牢里的日子,他动不动就以打骂民女为乐,求皇上救救民女吧!”
“贱人,你还在胡说,我看是揍得轻了!”三皇子萧行陵暴怒,举起拳头就要揍人。
“啊——”楚诗思尖叫,胡乱说着话,“别打我,救命啊,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东明皇帝萧庭泓冷眼旁观跟前一幕,对三皇子萧行陵倍感失望。
“都给朕闭嘴!”
他重重拍着桌子,终于出声了。
帝皇一怒,三皇子萧行陵重新跪了回去,楚诗思也不再乱叫,其他人纷纷跪地。
“萧行陵啊,萧行陵,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与市井的小混混有何区别!”东明皇帝萧庭泓恨铁不成钢地骂着。
三皇子萧行陵顿时哭得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父皇,儿臣有负您之托,没能坚定本心,听从他人谗言,险些酿成大错!”
这时候了,他还试图把责任推给别人。
东明皇帝萧庭泓说不失望是假,他耐着心,“哦,你倒是说说,听了何人谗言?又险些酿成什么样的大祸?”
跪在地上的三皇子萧行陵拼命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才组织语言说道:“儿臣不该听了秦越洲和谢翎讽两个小人的教唆,在云阳城大力推行红薯种植计划,更不应该信了楚诗思这贱人的药水,害得地里结不出红薯!”
他话锋一转,“好在云阳城的百姓有父皇保佑,这才逃脱一劫!”
他面露痛苦,“只可惜了八弟,竟叫楚诗思这贱人给害死,如果八弟没有喝她递来的药水也就不会死!”
楚诗思抖着唇瓣,失声辩解:“皇上,我没有……”
不等她说完一句话,三皇子萧行陵便暗暗狠厉瞪了她一眼,楚诗思顿时想到在牢房里挨打的日子,她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了。
东明皇帝萧庭泓安静听完三皇子萧行陵错漏百出的话,这两件事谢翎讽早就写信告诉了他,当时他也派人去调查过,真相就如谢翎讽讲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