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茜拿起茶抿了一下,“你走后,她被赶到村里,关牛-棚,每天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遭了不少罪,差不多有两年吧,后来让她跟着种地赚工分,最后又回到医院,没有再婚,现在住在化工厂的家属宿舍里,还是你们当初结婚时的那间新房。”
“你当初打的那个人没有死,但是断了一条腿,现在还跛着,那时候她赚的工分都赔偿了,每天吃不饱,住的也差,还要遭人唾弃。那人的家里还找过你的父母,你家里也做出了赔偿。”
肖志远颤抖着手拿起茶杯,“是我对不起她,当时年轻太冲动了……”
“干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只是一直内疚,你也是为了救她,她一直觉得当初要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所以你没有对不起她。”
童小茜看他一眼继续说:“你也不用有压力,我不会逼着你去见干妈的,只要干妈知道你还活着就好,她这些年的心结也就放下了。”
“那个人没死?”
童小茜点头,“没死,现在还活着。”
“据说……那人的家人后来没少找她的麻烦……”
“我太太其实……我们没在一起,她是个同性者,当初和她结婚是为了拿到在d国的身份,她则是为了免去法律的制裁,那时d国对同性恋爱不认同,会被抓去集中营。”
“今年才废除了这条律法,她也跟我提出了离婚。”
肖志远也讲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当初他和童铁英都以为那人被打死了,他逃走的时候是漫无目的的,到了火车站随便扒上一列火车就逃走了。
他没有介绍信,买不了火车票,身上也没有太多钱,只能一路扒火车走,白天不敢走大路,只能夜晚走些小路,渴了就喝溪水、河水,饿了就在山里找些野果子、野菜吃。
当时想的是逃往港城。
但是事与愿违,他去的是东北的火车。
后来被当地民兵发现。
他当时又累又饿又绝望,是想跳江一了百了的,反正抓回去也是死,还不如自己了结了。
他跳的那条江正好是与毛国接壤的边境,他也没死成。
他看到边境高高的铁丝网,还能看到对面的车灯和听见狗吠声。
他刚上岸就被抓住了,毛国的边境铁丝网都有微波探测。
那些年逃跑的知青很多去了港城,也有一部分去了毛国。
七十年代正是华国和毛国最紧张的时候,时不时的就开战。
他被抓住以后就被当特务审讯,关了好几个月,也审了好几个月。
没日没夜的审讯关禁闭。
毛国因为劳动力少,知道他在化工厂上班就给他安排到化工厂工作。
有人看着,还时不时的被提去审讯一番。
但是工作有工资,一些工人该享受的福利也有。
就这样过了五年,他找机会逃跑了,先偷渡去了捷克,又从捷克去了d国,又被关在难民集中营一段时间。
他是在那里认识的施耐德,施耐德因为有着四分之一的犹太血统,也备受歧视,那时华人在d国的很少,也同样被歧视。
两个人就是那种情况下慢慢成了朋友。
后来那些人给他发了一张难民证,让他跟着那些偷渡的人一起学德语。
那些年d国一样缺少劳动力,偷渡过去的人都没有被遣送回国,留下来干那些最累最苦的工作。
一直熬到八十年代之后d国有了华人议员之后,华人在d国的状况稍微好了些。
一次偶然的机会就遇到了他后来的太太。
两个人各取所需,结婚几年以后他才算真正入了d国的国籍。有了合法身份他就可以找些好点的工作。
也算是机遇他赚了些小钱,却又出了车祸。
肖志远拍了拍自己的腿,“大概也算是报应吧,我把人家的腿打断了,我自己的腿也断了。”
“说来还要感谢我太太和她女朋友,在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把我赶出去。也要感谢施耐德,他帮助了我不少。”
肖志远—应该说是肖连友,离开华国的这二十多年也是三起三落,前十几年也是历经磨难,这些年才算好过了,结果还断了一条腿。
他平时不坐轮椅拄拐也可以,现在罗斯国天冷路滑,他拄拐不方便,就改坐了轮椅。
但是毕竟跛了一条腿行动不方便。
他摸着自己的腿,“我这个样子……你干妈会不会嫌弃我?”
童小茜摇摇头,“不会,只要你还在她就能放下心结了。”
肖连友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还不能联系她,等着和我太太走完离婚手续就去见她。”
d国要离婚前必须有一年的分居期。
一年后才能领离婚证。
现在还有大概半年时间。
他有些紧张的戳了戳手,“我不能带着已婚的身份去见她。”
“如果没有遇见我,你想过回去见我干妈和你的家人吗?”
肖连友重重的点下头,“想过,我本来也是打算离完婚回去见他们……在这之前,我也很怕她再婚,回去会打扰到她,没想到这次来罗斯国会遇到你,遇到她的干闺女。”
童小茜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心里话,但是在另一个世界童奶奶可是一直没等到这个人。
“你有……她现在的照片吗?”
童小茜从包里找出两张照片,一张是之前于静怡去燕镇时大家去照相馆时拍的,也是童铁英唯一的一张单人照。
另一张是当初两个人结婚那天拍摄的黑白照片。
童铁英为了找人给她加洗的一张。
肖连友先拿起那张合照,伸手摸了摸,“我记得那天我们领了结婚证以后去拍的照片,出来以后我们又去吃了牛杂面,我还给她买了一对发卡……她笑得可好看了……”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卫生院,那时候厂子还没建好,我干活的时候把手挫了,听他们说卫生院有个小护士会正骨,我就去了。”
“见她第一面就感觉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严肃,板着脸,也不爱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那时也年轻,就开了句玩笑,结果她给了我一个白眼,手劲还挺大的……”
“后来我就经常有点小伤也往卫生院跑,有一次我手划破了,跑去卫生院,她看了一眼伤又给了我一个白眼,说再晚点来就长好了……我追了她一年她才愿意和我处对象,我看着她笑容也越来越多,她答应嫁给我那天,我一晚上没睡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