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听这话,脚步一顿,眼里多了几分动容,最终沉吟似地低低回道。
“好,我回去让人把东西送进宫。”
“不必。”
一来一回要浪费不少时辰,江妄行已经从座上起身:“我们和皇叔一起出宫。”
看出他是思母心切,岐王欣慰又伤感地叹了口气:“……走吧。”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岐王在京中的府邸。
岐王走在前面,将他们带到书房。
“跟我来吧。”
等转动架上的白玉瓷瓶,一扇小门在后方缓缓挪动打开,岐王往里面看了眼:“先皇后的遗物就在里面。”
想到或许江妄行并不喜欢被打扰,他主动道:“你们进去吧,本王先出去了。”
“多谢皇叔。”
江妄行沉沉的声音里多了丝颤抖。
近乡情怯。
没见到先皇后遗物之前,他迫不及待,想要亲眼目睹母后在这世上所留不多的痕迹,但等东西近在眼前,脚步似钉在原地,始终迈不出去。
感受到他的迟疑,白慎晚默默将手放到他宽厚的掌心,轻声安慰。
“皇后娘娘知道你的孝心,会很高兴的。”
她抓抓男子泛冷的手指:“走吧,进去看看。”
江妄行回握住她绵软的手,感受指尖的温度慢慢流淌至心底,低低地嗯了声。
暗室里纤尘不染,整洁干净,两边墙上有明亮的烛台,鲜花果香淡淡,可见岐王平时有命人随时打扫。
墙边长桌上放置着的箱奁,花纹繁复,样式精美,想来里面便是先皇后的遗物。
“打开吧。”
白慎晚取来烛台,为江妄行照明。
吱呀。
下一刻,厚重的箱子被打开。
里面东西不多,都是女子在闺阁时有趣的玩意儿。
雀羽做的毽子,颜色虽然有些陈旧了,但不难看出它从前的鲜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把这东西跟端庄华贵的一国之母联系到一起。
“她在未进宫前,肯定无拘无束,满眼笑意。”
江妄行唇角弯了下,眼前仿佛展现女子在闺中浅笑安然的模样,只可惜……
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子还没适应从少女到为人妻子的转变,就要面对宫里无休止的争宠暗害,不得不收起软弱,用最坚硬的铠甲保护自己的孩子。
后面的事太过鲜血淋淋,江妄行不忍再想下去,苦涩在眼底蔓延。
“如果她当初能有选择……”
他垂下眼,手指轻轻摩挲毽子顶端绒绒的羽片,低低地呢喃了一声。
或许,母后会和与她心意相通的岐王在一起,徜徉山水,纵情肆意,琴瑟和谐。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江妄行自嘲地笑笑,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回原位。
见状,白慎晚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握住他的手更紧了几分,认真道:“我想如果皇后娘娘有选择,她还是会进宫的。”
为了家族,为了稳固朝廷,她还是会披坚执锐,义无反顾。
“娘娘曾经跟我说,她这辈子有你,因此并不曾后悔。”
白慎晚贴近男子宽厚的胸膛,在他耳边小声哄着:“你就不要内疚伤心了,我也会难过的。”
“晚晚。”
江妄行将她搂进怀里,只有感受到她的温热和心跳,才感觉从冰窟里挣脱出来。
“整个皇宫乃至天下,我只有你了。”
他的唇贴在她细腻如玉脂的额头,声音似从胸腔发出,带有微微震动。
白慎晚心头一酸,闷闷地唔了声:“你还会有更多东西的。”
次日,登基大典在最巍峨庄严的紫宸宫举行。
先皇后贵为新帝生母,追封懿仁太后。
婉妃端淑恭瑾,又助新帝于危难,封为敬宪太后。
“白家嫡女柔明毓德,静正垂仪,授金册凤印,册为皇后。”
明黄的圣旨徐徐展开,太监高亢的嗓门传遍每一座宫殿琼楼。
日出东方之时,百官身穿官服,整整齐齐站在大殿面前的阶梯下,等吉时一到,新帝携皇后自正殿门缓缓走出。
年轻的帝王紧抿薄唇,眼底迸发出不怒自威的淡光,令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而在他身边的皇后,一身雍容华贵的织金龙凤纹凤袍,将她明艳的五官映上飞霞,远远望去,火红迤逦,钗环夺目。
帝后两人在一片肃穆中,踏过莲纹砖石,一步步走上汉白玉宫阶,来到宫殿的最高处。
百官见到此景,随即拂袖,郑重跪下去行正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声不歇。
宫内金澄澄的琉璃瓦也为之一震。
白慎晚感受到身边男子投在她身上的温柔目光,抿唇回他粲然一笑。
白日的典礼结束,便是晚上的宴饮。
江妄行不愿让太多人吵闹打扰,只让熟识的人进宫,权当做是家宴。
“妹夫,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们家晚晚。”
白榆多喝了几杯,俊白的脸浮上两抹浅红,但说话却字字清晰:“有我们几个哥哥在,你休想欺负她!”
话没说完,他脑门就遭到白松的一顿敲打。
“才喝多少,嘴就没有把门了,皇上也是你随便叫的。”
嘴上这么训斥,白松却觉得这话没毛病。
晚晚嫁到宫里,终究不及外面自由,还不知道以后要受多大的委屈,因此给皇上一点提醒也没什么不对。
白榆对遭到挨打不满,捂着额头嘟囔反驳:“我这么叫有什么不对!”
白松还想做做样子说他几句,那边座上的江妄行却眼眸含笑,态度温和地开口。
“哥哥们说的是,以后我会好好待晚晚。”
“在白家你我之间没有君臣,我只是晚晚的夫君,你们的妹夫。”
话音一落,白榆听得心里顺畅了,当即举起酒杯,大声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可见是真把晚晚放心上。”
他对江妄行这个妹夫很满意,于是便想出民间嫁娶的习俗,想要撮合两人更近一步。
“听说在民间,都要让新郎和新娘一起吃吊绳樱桃,预示以后两人同甘共苦,生活美满。”
说话间,白榆已经拾掇完白松,两人拿出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用细细的丝线绑好,就悬挂在新婚夫妻之间。
白松白榆眼含期待地催促。
“来,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