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自污!后半段开始。”
林跃望着眼前排成一条长龙的剿异军士卒,脸上浮现笑意。
都说笑容会传染,林跃觉得此言是真的,因为此刻林跃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喜悦与激动。
“剿异军骑军第一部、第二曲、甲字标,丁队队正,房五,率士卒共三十八人,前来报到!”
李义府抬头望向眼前的剿异军队正,又翻了翻手中的册子,便点点头:“与我这记录的相符。”
随后李义府身后的黑子喝道:“不得冒领、多领,颁发赏赐后,不得以任何手段向其他人索要,若是有谁犯了我刚刚所说的那些,杖八十,革出军营!”
黑子望了他们一眼,随即沉声说:“依次站成一排,队正在前,什长、伍长依次排好队伍,士卒在最后。”
而这时李义府身前的桌子上,则摆满了一摞摞的白银,他笑着说:
“侯爷说了,士卒赏赐白银五两、伍长六两、什长八两、队正十两,而士卒但有伤者,一人加赏五两白银,阵亡士卒,无论身处何职,一人皆加赏三十两。”
李义府对着眼前队正问道:“你可听明白了?”
那队正连忙点头,“属下晓得,属下晓得。”
李义府点点头,“阵亡士卒自有我剿异军将钱财送至家中,而你们现在来领钱吧。”
李义府说着,便将十五两白银推至队正的面前,“好好养伤,下一个!”
“属下多谢大人!”那队正喜滋滋的将白银收入怀中,但却见李义府瞪了他一眼。
那队正连忙反应了过来,他笑着说:“属下多谢侯爷!多谢殿下!多谢陛下!”
李义府这才笑道:“去吧,下一个,报上名字。”
......
而林跃此刻则与程昱在一旁默默望着这一切,如李义府这样的人,一共有二十桌,布满秦营前方。
二人此时皆是面含笑意注视着这一切。
如今第一步的“自污”已经完成,顺便还拉拢了一番人心,效果很是不错。
林跃笑着问道:“仲德,你说等中尉军发完了赏赐,我们还能剩下多少钱?”
“主公,属下昨夜彻夜与李义府统计了一番剿异军的名册,如果不出差错,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大致能剩下二百一十万两左右。”
“还剩这么多?”林跃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十万剿异军如今仅剩八万左右,也差不太多。
他想了想便问道:“仲德,我们要不要再花一些?”
程昱摇摇头,“主公,您若是将这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全部赏赐给兄弟们,那就不是自污了,到时结果如何,属下还真不好判断。”
林跃摸了摸鼻子,也感觉将白银都花了有些过分。
他现在就犹如走钢丝一般小心翼翼,他要让始皇帝感到愤怒,但还不能太过愤怒;要让给始皇帝一个自己的把柄,但还不能是“真把柄”。
毕竟他不是霍去病,与汉武帝有着“舅甥”、“师徒”这种特殊的君臣关系。
即使有着这种关系,如果霍去病没有意外病逝的话,再过一些年,不惑乃至知天命之年的霍去病,遇到刻薄寡恩、晚年有些昏聩的汉武帝,究竟会是何种局面,也未曾可知。
所以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即使他知道现在始皇帝不会拿他怎样,但也不代表未来的始皇帝会不会拿他怎么样,即使他知道未来的始皇帝不会拿他怎么样,他也不敢去赌某一瞬间始皇帝会不会拿他怎么样。
即使林跃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知道自己这点功绩别说功高盖主,就连功高震主都会令人笑掉大牙。
但归根结底,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二十三岁的伦侯,距离大秦武将的最高荣誉列侯,只差一步!
虽然林跃感觉剿灭梁山贼寇不足以令自己获封列侯,但下一次呢?
如果始皇帝...呃...如果扶苏即位倒还好,可若是扶苏没有活过自己呢?若是上台个小皇帝呢?
他也不敢去赌自己究竟会不会功高震主,毕竟自己是拿命去赌,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更何况那些“官方”的人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他没几年好活,所以他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而程昱此时则沉声说:“主公,照之前所说,属下觉得应该相差不多。不过主公您最好有个准备,今日之事,也许是主公您暂时之解药,但也可能有一天变成令人一命呜呼的毒药。”
“我有这个心理准备。”林跃淡淡点头。
他知道此事就是自己给皇帝递了一把刀子,即使如今的始皇帝对自己所作所为一笑置之,但未来若是有一天自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时候,此事自会成为自己身上的罪状。
但他如今没得选了,他在伦侯的位置上低调隐身,也总好过有一天站在风口浪尖上,被无数人盯着。
“此番事了,我便向陛下请辞,回到封地安度余生。”林跃淡淡道。
他不想再回咸阳了,因为伴君如伴虎对他来说是切身体会过的,此番若不是自己被派来砀郡平叛,那说不准自己仍旧是咸阳城内的达官显贵们眼中被始皇帝斥责、禁足、收去腰牌,剥夺进宫权力,失去始皇帝圣眷的破落侯爷。
对于失去圣眷的人来说,没有隐身这个选项,只有揣摩上意、破鼓万人捶。
程昱则是努了努嘴,但最终却是没有开口。
而这时,桃仁急匆匆的赶到林跃的身旁。
“主公,殿下正向这边赶来。”
“我知道了。”林跃点了点头,随后对着程昱笑道:“将闾要来了,仲德,我们打个赌如何?”
“不赌不赌。”程昱连连摆手,他沉声说:“主公,你我赌的都一样,岂能分出个输赢?”
“好吧,不过不赌总感觉少了些许意思。”林跃微微叹了口气。
而程昱则是扶着胸前长长的美髯笑道,“主公,那将闾若是选择让中尉军领钱,才是真的有意思。”
“也是。”林跃点了点头,随即准备迎接计划的第二步,切割!
“殿下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喝声,大营前众多剿异军士卒侧目望去,
只见将闾面色凝重,全身贯甲、带着无数黑衣甲士气势汹汹的向着林跃的方向走来。
林跃见将闾这股阵仗,便笑着拱手道:“末将林岳,参见殿下!”
将闾此刻与往日的和蔼不同,他面色凝重的盯着林跃,沉声问道:
“武威侯,你在干什么?”
林跃拱手回道:“回禀殿下,末将正在分发兄弟们的缴获。”
说着,林跃瞥了眼将闾身后跟着的潘凤、邢道荣等人,随即笑道:“殿下莫急,等剿异军领完缴获后,就轮到中尉军的兄弟们了。”
将闾一听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他上前一步直视林跃的双眼问道:
“武威侯,此番缴获的金银即将运至国库,父皇更是亲自过目过账目,哪里能由武威侯你擅自处置?尔身为大秦侯爵,怎可不知?”
将闾身旁的黑袍宦官见状,连忙附和着说:“对啊侯爷,这都是陛下的财物,理应上缴国库才是。”
黑袍宦官目光望向那群将白银揣向怀中的士卒,很是不舍的说:“这白花花的银子散给这群士卒,真是造孽呦...”
林岳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而将闾闻言脸色也是微变,他当即将腰间的秦剑取下,连着剑鞘直接抽在那黑袍宦官的脸上!
“闭嘴,这里哪有你个奴才说话的份?
再多嘴,本殿下割了你的舌头!”
那黑袍宦官趴在地上,脸上浮现一道深深的血痕,但脸色却是煞白。
他“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不断向将闾求饶:“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请殿下责罚!”
将闾厌烦着喝道:“滚!”
“诺!多谢殿下!”那黑袍宦官宛如一条黑狗般落荒而逃。
目睹这一切的林跃却是眯了眯眼,他总觉得将闾刚刚的话,好似别有所指啊。
但他却仍旧是拱手说:“殿下,末将的确不知这战利品还要上缴国库,末将之前便是这般做的,也无人告诫过末将。”
将闾闻言眉头一挑,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之前就是这么做的?在哪里?”
“上郡。”林跃淡淡的说:
“当时末将领骑军数万,打了胜仗后便直接将缴获的财宝、粮食就地分发三军,兄弟们士气大振,最终随末将连破匈奴白羊王大营、右贤王大营等数座匈奴大营。
当时蒙恬大将军并未责罚末将,扶苏殿下更是未有丝毫责怪,故末将的确不知。”
将闾闻言目光顿时一凌,他死死盯着林跃,随后才沉声问道:
“上郡是上郡,此乃砀郡,两地情况岂能一概而论?
再说了,这砀郡此次缴获财物的账目早已呈送父皇过目,一切都需按父皇的旨意来办,你这个时候犒赏三军,那账目上的缺额谁来补?这要是追究起来,你就算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杀的!”
林跃面色依旧,甚至隐隐含着笑意,他上前一步说:
“我林岳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我当初与他们说战后封赏,便绝不会食言,不然这队伍还怎么带?军中谁还会信服与我?
我乃剿异军主将,这剿异军的事,自然是我一人承担。若真有什么罪责,末将绝不推脱,甘愿受罚便是。”
将闾闻言,胸膛不断起伏,他喝道:“我乃三军统帅!这军中一应事务皆在我的管辖之下,你这般自作主张,置我于何地?”
林跃闻言心想将闾终于开门见山了。
不过既然是将闾先阴的自己,便不要怪自己不留情面了。
他沉声回道:
“殿下,那钱财已经发到了士卒手中!
士卒每人五两白银、伍长六两、什长八两、队正十两,有伤者,一人加赏五两白银!阵亡士卒,无论身处何职,一人皆加赏白银三十两!
如今钱财已发放了大半,殿下难道要末将从他们手中夺回来不成?”
话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将闾身后的中尉军众将听到白银多少多少两,皆是满脸诧异,但皆是吸气屏息,此刻大气都不敢喘。
而此刻将闾也是一时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气氛一时间无比凝重。
他脸色不断变换,最终沉声问道:“武威侯,你当真决定此事你一力承担?”
林跃微微点头,“殿下放心,此事乃末将一人所为,若出了差错,也只会处罚末将一人!”
他双手抱拳,双目直视将闾,沉声说:
“绝不会牵连到殿下半分!”
将闾双眼死死盯着林跃,最终沉声道:
“好、好、好!”
他语气不断加重,“武威侯,路是你选的,莫要后悔便是!”
说罢,将闾便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中尉军众将也舒了口气,他们纷纷向营门前的剿异军士卒手中的白银望了一眼,随即快步随将闾离去。
待他们离去后,林跃对着他们喝道:
“继续发!”
李义府率先反应了过来,他大喊着说:“兄弟们快一些,还有中尉军的兄弟们等着呢!”
而远处的将闾听到李义府的这道喊声,脚下差点一个趔趄,随即面色阴沉的离去。
程昱这时来到林跃身旁,轻声说:“主公,看来我们赌对了,中尉军看来是领不到赏钱了,主公您的罪责还能够轻一些。”
“谁说罪责和罚了多少钱挂钩了?”林跃有些牵强的笑道:
“若是那位有那个心思,我贪墨了一两银子都是大罪。若是那位没有那个心思,就算我犒赏三军,也注定能够继续逍遥快活。”
程昱默默点头,“不过这位殿下,的确不是明主。”
林跃也是笑了笑,“谋大事而惜身”说的就是他。
不过自己有退路,大不了退游便是,好一点便是回封地逍遥快活,还能避免被卷入这群龙子之间的旋涡之中。
林跃想到此处忽然问道:
“仲德,你说这人为何会放着眼前的事实而不顾,就想着那虚无缥缈、异人口中所谓的历史呢?
难道三年后大秦就必定分崩离析?难道始皇帝会坐视不理、眼看着大秦覆灭?”
半晌后,程昱才缓缓说:
“属下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