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体太虚弱,没能马上睁开眼睛,想喊一声“放肆”,却又实在没力气。
冒险回府,既是要装出他不久于人世的假象,也是为了好好休息一番,毕竟他刚出去调查此事便开始连连遭人暗杀,身上的伤一堆,这一次也是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差点被刺中心脏,好在偏了些,没害到性命,但若是不好好休养,只怕今后也不会好过。
却不曾想,回府之后更吵!
但渐渐的,他思绪回神,隐约觉得这哭声很是耳熟,有点像是……
缓慢又艰难地睁开眼睛后,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才发现趴在他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竟真是沈安言。
一旁的忠祥手中端着吃食和汤药,也看得目瞪口呆。
大抵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去拿点东西,怎么一回来,就变成哭丧了。
沈安言哭了许久,萧景容和忠祥这两个丧心病狂的居然就这么看着,也没个人出声安慰他一句。
他既不知道萧景容醒了,也不知道忠祥就站在身后,哭得太狠了此刻还抽抽噎噎的,不受控制打了几个哭嗝,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但是也渐渐想开了。
他伸手,握住了萧景容交叠放在小腹的其中一只手,带着浓重鼻音抽噎着,断断续续说道:“没……没关系,我可……可以的,不就是……不就是陪你一起死吗?我……我可以的!”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这话落在不知情的萧景容耳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他心中猛颤,一把用力捏住了沈安言的手!
虽然他从未想过死后要拉着谁去殉葬,也绝对不舍得让沈安言陪着他一块儿去死,但忽然听到这番告白,心中既柔软又感动。
本以为沈安言对自己毫无感情,有的也不过是利用,可他却愿意陪自己去死……难道这还不是爱吗?
沈安言却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下意识要甩开被捏住的那只手。
但他刚才哭得太狠了,又被吓得太狠了,根本无力挣脱,只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盯着不知何时醒来的男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时,忠祥也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伸出手要搀扶他起来。
沈安言没料到后面还有一个人,二次惊吓,连带着把第一次受到的惊吓也喊了出来,“啊啊啊——!”
忠祥也被他的喊叫声吓得抖了抖,随即无奈道:“公子,奴才是忠祥,奴才命大,同主上一起都是活着的。”
沈安言喊出这一声后,算是彻底回神了,随即自己爬了起来,恶狠狠怒道:“你们就是故意的!”
但是他没有甩袖就走人,而是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许久,瞪着方才自己趴过的床沿,余光能瞥见被子动了起来,应当是萧景容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能自己动,那就是活得好好的,想死都难。
可一想到自己方才受到的惊吓,他心中更加委屈,不等萧景容再说话,嘴巴不知不觉又撅了起来,下颚再次跟着一起颤抖,但哭得没那么大声了。
有点压抑,很是委屈,听着也让人十分心疼。
忠祥不会哄人,但却识趣,悄咪咪地退出去了。
萧景容还是很虚弱,看向不远处正梗着脖子哭得十分委屈的沈安言道:“过来。”
沈安言没理他,自己哭自己的。
许久后,男人忽然开口道:“本王伤口痛,过来,给本王吹吹。”
然后沈安言的哭声就停了下来,但他没过来,而是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
男人似乎找到了某种乐趣,笑了一声,又轻声道:“真的痛,差一点点就刺中心脏,箭头是带着倒钩刺的,取出来时,把周围一片皮肉都带了起来,差一点就没气了,流了很多血,忠祥说,把闻公公都吓得晕过去了……”
沈安言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磨磨蹭蹭地过来了,然后低垂着头,看着他胸口上被血水染红的布条。
萧景容忽然咳嗽起来,虽然动静不大,但听声响,像是下一秒就咽气了。
比起面子,自然是小命更重要,沈安言赶忙坐在床边给他顺气。
但仍旧咳嗽的男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像是防止他要逃走。
许久后,那口气才被顺下来。
萧景容面色看着更加苍白,人也更虚弱了,他问道:“不是说……不要本王了吗?”
沈安言低垂着头,似是不开心,又似是不服气,低声辩解道:“我才没有说,是你说的。”
休想抵赖到我身上!
男人轻声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沈安言也不知道他都伤重得快要死的人了,有什么好开心的。
好一会儿后,他才又轻声道:“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沈安言狐疑瞅了他许久,觉得这人可能耳朵也出了问题,但还是顺从他的意思,声音大了一些,说道:“我才没有说,是你说的!”
萧景容:……
他无奈道:“不是这一句,是……”
但是顿了顿,他又道:“算了。”
都听到了,也记在心上了,那样的话,本来也不需要反复说,他只需要知道这小狐狸的心意便好了。
之前的心思都在沈安言那句“同生共死”的甜言蜜语里,没空关心其他的,可直到沈安言频频看向旁边桌子的吃食上,萧景容才猛地发现,眼前之人瘦了许多,原先被他养出的那点肉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瘦得好像饿了半年,面色也憔悴,眼底乌青,薄唇也带着紫色,甚至身上还穿着下人的服饰……
男人眉头一蹙,正要问他是怎么回事。
沈安言却率先出声了,转过头来眼巴巴看着他,问道:“我可以吃一点这个吗?”
说完,还咽了咽口水。
萧景容:“……吃。”
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出了什么,他刚同人吵完架把人扔到别的院子去,急匆匆出了趟都城,之后又因为各种原因,被迫把闻公公、重风和忠祥匆忙叫了出去。
府内管事的人变成主簿,可主簿又不是个会管事的,光是那点账他都要管得焦头烂额,更别提其他的。
只是,萧景容以为沈安言这般性子,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到底是被他宠幸过的人,只要沈安言敢出言呵斥威胁,三五年内,都没人敢太欺负他。
看着沈安言三两下就把忠祥给他准备的膳食吃完,男人眼底暗了暗。
能在他的王府内混成这样……只怕是故意的。
沈安言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被看穿了。
男人虽有心惩罚他不乖,却也不会叫人故意这般糟践他,顶多是吓唬一番罢了,以他的机灵和城府,要在这王府内混个人五人六绝对没问题,可他如今身份太尴尬,萧景容身份也太特殊了,旁人喊他一声“公子”,细究却有些不三不四。
他低调惯了,也卑贱惯了,从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好命,忽然就走上人生巅峰,他若真沉迷于男人的宠爱和一声声“公子”中,相信自己可以就此逆天改命成为人上人,便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他主动示弱,以行动告知那些下人,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不必如此羡慕与嫉妒。
所有的委屈和羞辱,他一并收了,只为表明自己无害。
毕竟是摄政王府,那些下人再如何见风使舵,也绝不会害他性命,只要时间一到,萧景容彻底遗忘了他,他自然有法子在这王府里安生呆着。
无非是累了些。
只可惜,萧景容回来了,还逼得他闹出了这一通笑话。
只是吃东西的时间,沈安言脑子里便想了许多事情,也明白自己之前的计划暂时行不通了。
这男人……貌似没厌倦他。
那他就不能继续不知好歹一门心思地要当下人不当公子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沈安言本来就想随便吃口点心的,结果一不留神,把桌子上的东西都吃完了,只剩下一碗苦得发黑的药,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底气再责怪萧景容方才故意吓他了。
“王爷,你饿了吗?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萧景容朝着他伸手,“过来,陪本王歇一会儿……”
沈安言却站在原地犹豫着。
萧景容还以为他是不愿意,眸光不悦地闪了闪,以为这人是宁愿触怒自己继续当个被人欺负的奴隶,也不愿意侍奉他。
却听见沈安言低声道:“我身上太脏了。”
男人目光便柔和起来,“无碍。”
沈安言却坚持着要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等他洗完澡换好衣服,萧景容已经睡着了,他面色依旧虚弱得很,可眉眼间依旧带着平时的严厉和冷漠,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大老虎,便是奄奄一息卧地休息,山林中的其他猛兽也不敢轻易来犯。
沈安言也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宽宽松松的长袍,小心翼翼爬上了床,越过男人,窝在最里面躺下。
原本睡着的萧景容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是侧头往他那边靠了靠,很快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