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红哽咽着给他磕了一个头,久久伏在地上,不起来。
沈安言有心想下去把她扶起来,但他如今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实在起不来了,便是勉强站起来,也不过是两个人跌坐在地上,就懒得费那功夫了。
只是轻声道:“起来吧。”
可俏红却始终伏在地上不敢起来,也没有抬头,哽咽着说道:“是我自己要来见公子的,与主上无关……”
“你想跟我说什么?”顿了顿,沈安言又道,“不管你想说什么,都起来吧,总不好趴在地上说与我听。”
俏红便直起腰,但她仍旧跪在地上,只是侧着脸用手帕擦了擦脸。
好一会儿后,才眼睛通红地看向沈安言,带着浓重鼻音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主上的人了吗?”
沈安言垂眸。
还能再见曾经的故人,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得坏事,只是要谈论萧景容,他却又不太愿意。
此刻也只能微微叹气道:“没有,见了你才猜出来的。”
既然太后当年能在怡红楼安插细作,想必萧景容也不会什么都没做,否则,他又怎么知道巧玉等人是太后那边安插的人?
沈安言并不想知道萧景容在怡红楼安插了谁,他也不在乎,所以没去调查过,也没做过猜想。
只是忽然见了俏红,他便是不想知道也不行了。
俏红吸了吸鼻子,垂着头,“对不起……”
沈安言看着她道:“我说了,你与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你主上是你主上,你是你……”
可俏红却忽然摇头。
她又忍不住哽咽道:“不是的……不是主上把你害成这样的,是我害的你。”
沈安言一怔。
俏红又道:“我也是来了都城,见了重风大人和忠祥公公,才知道你与主上有这般误会,主上不让我见你,可是我……我想着,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了,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你知道所有真相?”
沈安言:……大可不必。
就算有些什么狗血误会,他也觉得没必要知道。
他再次叹气说:“我与萧景容没有误会,我真的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如今我沉疴难起,能活几时都不知,也没那个能力去报复他,什么真不真相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不管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那都已经过去了。
可俏红却坚持要说,“既然你不在乎了,那听我多说两句又如何?”
沈安言:“……好,你说吧。”
俏红早就为今日做好了准备,但正要开口时,还是喉咙发涩。
她说:“不杀巧玉,其实是我的主意……”
她本是孤儿,被萧景容所救才有活命的机会,所以自愿为他做任何事。
入青楼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因为除此之外,她再无长处可以报恩。
但幼时流浪漂泊,后来又历经重重苦难,进了青楼,也是一波三折,她明白身不由已的苦衷,也可怜那些姑娘们,不管是入青楼还是当细作,都不是她们自愿的。
所以她不想巧玉死,便央求萧景容留巧玉一命。
萧景容是个只在乎结果而不在意过程的人,每次交给俏红的任务,她都能完成得很好,萧景容自然也不会去管她要用什么方式完成自己交代的事情。
所以,俏红便设计自己的恩客去勾引巧玉,想留住巧玉一命。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清白贞洁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她想着往后多照顾巧玉便是了。
巧玉后来也的确回来了,虽说过得没有以前好,但在俏红看来,总比失了性命要好,若换了巧玉来选,自然也是性命更重要。
可没想到,老鸨居然对沈安言也这般无情……
她心中十分愧疚,所以才会那般照顾沈安言。
后来沈安言被周府的人带走了,俏红也去求了萧景容帮忙,希望他能帮忙救下沈安言。
萧景容本来不想管这种小事,可俏红忠心耿耿,又帮他做了很多事情,所以萧景容还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在穆凉王府后门驾着马车带走沈安言的下人,其中一个便是萧景容安排的。
那些银钱都是萧景容让人准备的。
沈安言半路逃走,凭他自己根本做不到,是那个下人替他掩护。
之后管家的人追杀了半年,他一直没死,也是因为一开始的时候萧景容便让人拦住了,让管家派去的杀手暂时失去了他的行踪。
只可惜那会儿萧景容也被太后的人连番刺杀,自保无暇,后来便没再管过沈安言,毕竟那会儿也的确没把沈安言放在心上,对于萧景容来说,一个身份卑贱的陌路人,死了便死了。
俏红又说,萧景容一开始这么针对沈安言,是因为他在屏风后说的那些话。
萧景容以前身边也出现过很多不择手段勾引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爬床的女人,他很恶心,所以对这种人嗤之以鼻,十分厌恶。
他不知沈安言的处境,认为沈安言堂堂一个男人,却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勾搭别的男人,下贱肮脏,也丢了男人的脸面,所以十分厌恶他。
直到后来跟沈安言好了,逐渐发现他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模样,也派人去调查问清楚了,才开始对他改观……
但沈安言根本无所谓萧景容怎么想。
听了俏红说的那些话,他情绪毫无波动,不悲不喜,不难过也没有任何释怀的感觉,只是轻声问道:“你跟我说什么多,是觉得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就会对萧景容改观吗?”
俏红愣愣看着他,眼眶还是红红的,眼底却带着几分疑惑。
仿佛是在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沈安言眉眼带着浅笑,可眼底却是冷的,那并不是针对俏红,只是他生来便是这样一副冷硬的心肠,“俏红姑娘,你在青楼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还是那么天真?”
俏红愣得更厉害了,“我……”
“我不否认萧景容可能是个好人,他是个好的臣子,也是个很好的摄政王,他或许配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顿了顿,“不管当年巧玉的事情是谁策划的,也不管当年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有没有帮过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爱他,我也根本不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