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天女僧迎,只以神识念引。
想要多高规格的排场,那肯定是没有的。
唯识宗已经不是千年之前的佛门圣地、佛法中心了,大雷音寺才是!
如今来我大雷音寺,不说学法、求法,而是问法,怎能不给你一个下马威?
说不礼遇你?
我们大雷音寺最高领导者亲自神念引导你入寺,这待遇够高了吧?
不落俗套,不着外相。
三葬顺着神念指引,一路经过天王殿、大慈厅、朝阳楼、弥勒殿、伽蓝舍、文殊台、七层塔、大雄宝殿、如来殿、万佛阁……
直至大雷音寺后,灵山深处,刹那洞天。
洞天之中依旧不见佛修僧众身影,唯有清潭灯浮,涟漪相照,若现若隐。
虽不见人,但三葬却知道,有无数僧佛在此潜修。
三葬单手立掌,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霎时清潭浮灯闪烁,悠悠佛音回荡:“既来求法,可在此洞天潜修。”
“贫道此来是为论法,而非求法。”
洞天之内,一时沉默,唯有佛威庄严浩大,似是无数菩萨佛陀在审视三葬法师。
三葬不卑不亢,直接发问:“何为佛?”
清潭浮灯之中,一道庄严佛音响起:“佛者,觉者也。明心见性,觉行圆满。”
“佛法是修行之法还是修心之法?”
“既是修行之法,亦是修心之法。”这一道佛音宏大。
“我修佛法,可能成佛?”
“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这一道佛音老迈。
“人人皆可成佛,我既是佛,何不拜我而去拜佛?”
“修行路漫漫,无有止境,佛者先行,我仍在途中,故不拜我而拜佛。”这一道佛音缥缈。
“佛在灵山?”
“佛在灵山。”这一道佛音铿锵有力。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三葬法师淡淡反驳,佛修僧众一时不能言。
“众生愚昧,受八苦袭身,红尘染心,佛性蒙尘,不能得见心头灵山。我佛慈悲,乃立西土灵山,广传佛法,普度众生脱离苦海!”
又有一道佛音响起,声如雷震。
“人世乃苦海,众生皆沉沦。既言普度众生,大雷音寺众僧皆已超脱人间,脱离苦海,达到六根清净的佛陀之境了?!”
刹那洞天再次沉默,没有佛修敢妄言自己已经达到了佛陀境界。
“既然本身便六根不净,沉沦苦海,又怎么能说是普度众生?”
三葬接连发问:“既然不能普度众生,立西土灵山何用?”
有一尖锐佛音讥讽道:“久闻玄奘法师精通三藏佛法,想不到如今的唯识宗传人,却也不过是只修自身,不度苍生的小乘佛法信徒罢了。”
“祖师希望所有人都能抵达觉者的心境,并且直接开辟出了行之有效的道路,已无所谓大乘小乘之别。”
这时,一道清圣儒雅的佛音响起:
“唯识真法,玄奘真传又要如何修行?”
三葬神色平和,安静回答道:
“吃饭时候吃饭,走路时候走路,睡觉时候睡觉。”
“心若安定,便是修行。”
刹那洞天之中,清潭浮灯之内,俏如来眉头微皱。
就这?
玄奘真法怎么会这样简单,怎么会这样朴素,修行怎么会这样地平凡?
三葬继续说道:“人世间有八苦,但却皆是外在,真正造成痛苦的,是心。”
“纵观岁月往来,俯瞰山河万古,便知生老病死不过是自然规律,万事万物万色,一切终究归于‘空’。
三葬将九环锡杖插立,伸手抚在土地上,嗓音平静温和:
“去叩问内心,认知到痛苦的缘由,认知到死亡的本质。”
“恐怖畏惧,是因为心中倒影有让你恐怖畏惧的东西。”
“当能做到心中没有挂碍,不畏生,不畏死,一片澄澈,那么也就不会有所恐怖。”
“心中没有看不明白放不下的事情,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烦恼忧愁,就能远离那些癫狂的幻梦和妄想,安定于自身。”
“身心与自身合一,无所欠缺,也无所得。”
“痛苦不会久留,烦恼也不会产生,自我唯一。”
三葬的声音微微一顿,微笑道:“太难了,对吗?”
清潭浮灯内的俏如来下意识点了点头,三葬道:“因为这已经是觉者和佛陀的境界了啊!”
三葬双手合十,做佛门狮子吼,但是听在众僧耳畔,却觉得柔和宁静:
“吃饭时吃饭,走路时走路,睡觉时睡觉,身心与自我为一,心中无所挂碍,也无所欠缺。在这样的状态下,就是最高的修行,是佛的境界了。”
“是不是也很简单?”
“会有悲伤,会有开心,会有愤怒,但情绪如风雨会来,也应该散去。唯独一心不变,始终明净。”
不止俏如来,其余僧众亦觉振聋发聩,如受当头棒喝!
修行不需要拜佛!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这句话的意思是——”
“经过以上论证,得以证明,这样追求内心澄澈的方法和智慧,才是大明咒,是大神咒,是能破除人世间一切痛苦的方法和道理,真实不虚!”
“是祖师得到的结论:想要破除痛苦,不靠佛,靠得是自己的心。”
“妖言惑众!三葬,你住口!”清潭浮灯中传来一声怒喝。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无比钵盂从天而降,倒悬在三葬头顶,缓缓旋转。内里金光明亮,似乎要将他直接收入钵盂。
……
另一边,武当山后峰,一处无名山洞。
万年钟乳灵液汇聚成潭,昏死过去宛若风中残烛的玉藏锋躺在灵潭当中,全身赤裸。
灵潭边上,放着玉藏锋的储物玉带,旁边邋遢道人从腰间取下一个黄皮葫芦,从中倒出一滴神水。
此水名曰‘天一真水’,乃是纯阴之英,众水之精,只是一滴,便可化为河海!
邋遢道人将天一真水曲指弹入灵潭之中,顿时潭水暴涨,将玉藏锋彻底淹没。
邋遢道人微微点头,身形渐化虚无,消失不见,唯留余音袅袅:
“无根树,花正危,树老重新接嫩枝。
梅寄柳,桑接梨,传与修真作样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