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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啥会哩?咱生产队可得有大半年没开会哩!”

听到喇叭里传出的声音,苏春旺迷迷瞪瞪的问道。

“晚上你就知道了!”

江明浩倒不是信不着苏春旺,但这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在苏春旺也不是刨根问底儿的人,特别是出了倒卖豆油被抓的事之后,苏春旺愣是从麻雀变成了鹌鹑,老实的不要不要的。

通知发下去了。

整个尖山咀生产队都沸腾了。

可能现代人无法理解,天寒地冻的在被窝猫着不好嘛,为啥社员们会这么乐意开会呢?

主要还是那个年代娱乐生活匮乏,社员除了上工就是上工,精神生活苍白的跟纸似的,所以,哪怕是再无聊的事,只要人群能扎堆儿,社员们情绪就很激动。

因为生产队的活计已经都结束了,本来就是在家猫冬,所以,一整个下午,除了在生产队里来回追逐打雪仗的孩子,社员们都抻着脖子等着晚上的会。

苏大山在屋里拎着烟袋锅子溜达来溜达去。

“当家的,你这转悠啥哩?给俺转的五迷三道的!”

崔兰花坐在炕头纳鞋底子,看着自家男人跟要下蛋的母鸡似的,撇了撇嘴说道。

“老娘们家家的,啥也不懂哩!咱姑爷要干的是要捅破天的事哩,俺能不急?”

“咱姑爷干啥事俺都不操心哩!他那本事,就是把天捅哩,玉皇大帝都不敢吱声哩!”

“嗤,看把你能的!”

苏大山白了自家婆娘一眼。

崔兰花懒得搭理自家男人,把纳了一半儿的鞋垫扔到笸箩里,拍打了一下裤子上的线头,转身出去照看俩娃了。

大队部这边,陈军和江明浩坐在炉子旁边,一边烤手一边唠嗑。

苏春旺则是回家去摆弄他的那些宝贝卷柏了。

其实昨天半夜,苏春旺就顶着大北风把卷柏都蒙上了,但还是不放心,合计来合计去,还是要回家再瞅一眼。

陈富贵的反应和苏大山如出一辙。

拎着烟袋锅子满院子的溜达。

脚底子都磨薄了。

下午四点,江明浩回家去吃饭了。

晚上大会,可能会很激烈,他得保持充足的体力。

陈军留下来和陈富贵一起在大队部凑合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一日存在的时间连星河中的尘埃都算不上。

可是对于陈富贵和苏大山等人而言,时间充满了拧巴。

他们既觉得时间过于漫长,漫长到让他们觉得六点钟永远不会来,但又觉得时间过的太快,未知的结局虽然早晚都会被揭晓,可是他们却害怕不好的结局来的太快。

但不管这些人怎么拧巴,时钟还是准时的走到了晚上六点。

社员们早早的吃了饭,不到五点半,就陆陆续续的有社员拎着小板凳坐在了大队部的院子里。

六点的时候,大队部已经被社员围的水泄不通了。

不少社员甚至坐在了墙根底下,还有年轻的蹲在了房檐上,墙头上。

(生产队开大会的场面,男女老少自己带板凳或者干脆席地而坐,场面十分热闹)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

为了创造开会的气氛,每次开会,大喇叭都会播放这首《不忘阶级苦》,早来的社员一边听一边跟着唱。

陈富贵拎着他的烟袋锅,面无表情,实则心跳如雷的站在社员的正前面。

“队长,开会干啥哩?这都不兴批斗哩!”

“是啊队长,俺家猪圈昨晚被猪给拱塌了,俺还急着修圈哩!”

“王麻子,你是着急修猪圈,还是着急钻你媳妇被窝哩?”

“哈哈,俺看王麻子马上又得当爹哩,他媳妇比咱生产队前年养的老母猪还能生哩!”

骚嗑一起头,社员们的气氛就立刻活跃起来了。

“刘大裤裆,你别满嘴喷大粪,信不信俺傍晚儿就上你家大炕把你婆娘睡哩?”

王麻子不甘示弱,立刻还了回去。

“王麻子,放你娘的罗圈屁,你睡谁?你再给俺说一遍试试哩!”

刘大裤裆的婆娘还没说话,王麻子的婆娘钻了出来,上来就拎住了王麻子的耳朵,疼的王麻子龇牙咧嘴,却不敢还嘴。

社员们哄堂大笑。

“行了行了,都消停点,俺准备宣布这次开会的内容哩,你们要是听不清楚,回头再问俺,俺可不说二遍哩!”

陈富贵清清嗓子,把烟袋锅子背到了身后,还偷偷的朝着江明浩的方向瞄了一眼。

“队长,啥事哩,除了批斗白老师那回,俺还没瞅过你这样儿哩,这脸拉的比驴还长哩!”

陈富贵被婆娘赶出来的事是生产队经常被拿起来谈笑的事儿,加上陈富贵平常老好人儿一个,没几个人怕他,特别是妇女社员,一个个的更是有事没事的就拿陈富贵开玩笑。

“啥事?说出来怕吓死你哩!咳咳......这两年咱们生产队产量不高,交了公粮之后大家伙儿都过的紧紧巴巴,有的人家连三十晚上都吃不上饱饭,前阵儿俺听说,上面又号召全国生产队给城里的工人兄弟交红心粮,这等于是把大家牙口缝里的粮食也都抠出去哩!”

陈富贵这话一开头儿,社员们的表情都不咋好看。

他们最怕的就是听到交粮两个字。

那城里人吃不饱饭,凭啥让他们交粮哩!

他们一年到头头不抬眼不睁的在地里倒腾,到头儿来一家老小连都稀粥都喝不上,凭啥哩!

但没人敢说出来。

哪怕是最泼皮无赖的社员,也不敢说。

“俺知道大家伙儿心里不乐意,你们不敢说,俺替你们说!我们尖山咀生产队二百来户,在十里八村的也算是大生产队哩,青壮年人数也最多,按理说咱们的日子应该最好过哩,结果咋着,前两年王发他老娘活生生的饿死哩,东英丫头刚生下的娃因为吃不上奶,连口米汤也喝不上,还没出满月就饿死哩.......”

陈富贵本来是为了调动一下社员情绪故意说的这些,但是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社员们也都想起了这个事,但脑袋清楚的社员们都在心里合计,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陈富贵为啥会专门开个会提哩?

“俺不想再让咱尖山咀有饿死的社员,也不想再让俺尖山咀的社员吃不饱肚子,俺今天把大家伙儿招呼到一起,就是为了跟大家说,俺有一条道儿,一条能让大家伙儿过好日子的道儿,问问大家,愿不愿意,敢不敢跟俺一起走!”

说到最后一个字,陈富贵把烟袋锅子啪嗒一声敲在了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