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高阁。
高处不胜寒，但凌高之上的风景也是人间独一份。
云层破晓，熹光穿破云霄普照而来，新的一天悄然而至。
司马昱负手伫立，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旭日，黑玉的瞳眸即使染上了乌轮的橙光依旧冷得如千尺寒潭。
少年帝王已经在栏间站了一夜。
顾溪身披黑衣斗篷拾阶而上，见了帝王立马上前跪拜，“拜见君上。”
夏侯一直小心侍奉在司马昱身侧，见顾溪身后没有人立马明白过来，神情越发恭谨唯恐惹怒在暴走边缘的天子。
司马昱看了顾溪一眼，“说。”
顾溪早在来时，便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他面上毫无破绽，将顾妙音被苗疆刺客劫持，修合欲杀人灭口，以及三清观被盗着火之事一一说明。
司马昱垂眸，眼瞳淡淡下移，盯着手心里的那道符纸。
道会赐福怎么会有这种符纸？
再联想到顾家功德牌上的那些恶符，他手里这道是谁画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小天子深黯的眸色略有些自嘲，片刻后再抬眸时却只剩凉薄和冷漠。
“回府。”
竟这般妥协了？夏侯微微一愣，脸上却止不住欢喜。
不耽于情爱的帝王才能成为千古大帝，君上终于醒悟了。
话音刚落，司马昱身形微微一顿，似想到什么又冷声吩咐道，“派人查清楚三清观昨夜丢了什么？”
这群苗疆人不惜弑君也要偷的宝贝，定不是寻常之物。
修合的态度也反常的很。
顾溪垂头，“诺！”
*
三清观，药王殿。
当修合火急火燎赶回观中，才发现峭壁上的浓烟不过是障眼法，这场火势无关紧要，早在他赶回途中就已经被门下弟子扑灭了。
修合却不敢掉以轻心，直奔药王殿，道济也知道滋事体大一路跟在身后。
殿内，两名烧火童子已经清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修合进殿，二话不说，轻甩拂尘勒住其中一人的脖子拉在脚下，“昨夜药王殿发生了何事？说！”
另一名小童子跪着爬到修合脚下，一把抱住他的脚，“启禀天尊，我们被打晕了，发生何事一概不知。但弟子已经查看过丹房了，什么都没有丢。”
一听什么都没有丢，修合眉头紧蹙，手中拂尘一甩将两人震了出去。
道济环顾了殿内一眼，神情警惕，“师兄，怎么了？”
修合不语，一双重瞳泛着幽光围着殿内四处打量，这些人大费周章闹出这么多事，到底为了什么？
被震开的童子趴在地上，脸色惊恐，眼神乱飘，无意间发现了炉底的异样。
“天尊，太清炉的八卦阵！”
闻言，修合眉心一跳，赶紧蹲身查看，炉下的八卦阵只剩两只阴阳鱼，‘鱼眼’不见了。修合重瞳顿然失光，恰如被人徒手掀了颅顶头发开始发麻。
“怎么会这样？”
道济从未见过修合如此失态，忙问道，“师兄，到底怎么了？”
修合却像是被人抽去了三魂七魄，涣散的眸光一瞬间变得阴鸷可怕。
他慢慢转过身，轻步走向方才那名出声的烧火童子，手指并拢掐住幼子的脖颈。
“说，那贼人是如何把太极蛊偷走的？”
小童子一边挣扎一边解释，“我不知道，仙尊饶……”
话音未落，只听见‘咔嚓’一声，小童子便垂下了头。
另一名小童子见状吓傻了，拔腿想往殿外跑却被修合随手一挥要了命。
眼见修合屠杀门下弟子，道济神色寻常，显然这已经不是妖道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修合沉着眼，将两名童子的衣裳剖去，反手扔进丈高的太清炉中，掌风一划，炉下柴火重新复燃。
道济见状更是不明，但他也知道修合做法定有深意，便安静守在一旁静候结果。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修合揭开太清炉，往炉中看了一眼，一双重瞳立马蒙上了死寂般的灰色。
“没有融合，太清炉毁了。”
什么叫太清炉毁了？！
道济皱眉，跟着往炉里看了一眼，里面的两具尸骨已经化作白蒙蒙的一捧灰烬。
“怎么会这样？”
就算没有凝丹也不该是灰烬，往日都是会凝成骨血珠的。
修合目光阴沉，看向炉鼎下缺失鱼眼的八卦阵，幽幽道，“太清炉之所以被称为上晋至宝不是因为这炉鼎又多宝贵，而是因为炉中有两只极天地精华的太极蛊虫。”
“太极蛊为一阴一阳，阴阳调和衍生万物，它们是世间最长寿之物，若无外力摧残可活万年。”
“万年？！”道济瞠目，就算是上晋求仙者，能过十甲子已算是长寿无疆了。
万年？对人类而言已是人间沧桑的极致追求了。
修合，“万年不过是古人旧闻，无从见证。可这千年却是有迹可循，此炉自大晋创世八百年便被供奉在三清观，那两只太极蛊不知因何机缘被困在太清炉中，正是因为有这两只蛊虫，太清炉炼制的丹药才能有延年益寿的奇效。”
妖道不曾言明的是，如今太极蛊没有了，他再也不能靠丹药续命，如此灵台之力再不能长，这辈子的武境都要止步于此了。
道济脸色大变，“如此岂不是三清观之大祸？师兄，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太极蛊找回来。此事若是泄露，别说王室了，就是崔家老郡公也定会发难。”
那位老郡公可是三清观的大主顾，每年不知要撒多少银子买丹，若是被他知道三清观的丹药没有功效了，崔家定会撤去对三清观的支持。
没有世族和王庭鼎立相助，三清观定会没落，到时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修合闭眼，神情阴沉如水。
他现在最在意的不是太极蛊丢失，而是那些贼人是如何把太极蛊吸引出来的？
他当时知道炉中藏了两只人间至宝也动了觊觎之心。
可被封锁了千年，除非蛊虫自愿离鼎，否则没有任何方法能拿走蛊虫。
此人既知道如何引诱蛊虫，就说明他对蛊虫的了解并不亚于他，或者比他更深。
他们为何只要蛊不要鼎，难不成这两只蛊虫还有更大的奇效？
一想到这人间至宝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修合愈发气愤。
“师弟，你先回君上身边，莫要让他起疑。”
“这贼人我三清观必定追查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