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林海都在焦虑和不安中度过，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的吸烟，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机和办公桌上的电话，每次有铃声响起，他都迫不及待的抓起来。可惜的是，大部分电话是请示工作，偶尔有几个谈到当下的局势的，也都是想从他这里打探消息。
快下班的时候，蒋齐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林海见状，连忙起身相迎：“蒋市长，您怎么过来了？”
蒋齐苦笑：“刚开完会，过来和你聊聊。”
林海麻利的倒了杯水，毕恭毕敬的递过去，然后试探问道：“李书记的情况怎么样了？”
蒋齐摇了摇头：“具体还不清楚，已经送省城军区总医院了，听说是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但最终还得看医院的检查结果。”
林海点了点头。
蒋齐继续说道：“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聊点和于副市长有关的事。”
“他怎么了？”林海问。
蒋齐无奈的笑了下，说道：“老于这个人吧，可能是压抑的太久了，最近和吴老爷子搭上关系之后，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不，李书记前脚刚走，他就以个人名义，把所有常委召集起来开会，唉！怎么说呢，这分明是越权嘛！整得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番牢骚，很有点莫名其妙。
身为市长，蒋齐是铁定的抚川二号人物，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对于振清的嚣张举动不满，想发几句牢骚，也不可能发到林海这里的。所以，肯定另有原因。
于是，林海只能装糊涂，做目瞪口呆状。
“不过也无所谓，都是为了工作，老于性子急了点，可以理解。”蒋齐很大度的说道，随即话锋一转，向是很随意的问道：“对了，听说他今天找你了？”
“是的。”林海说道：“我刚从市委回来，就被他叫过去了，让我明天抽时间去柳杖子矿，把职工召集起来搞个预热，随时准备恢复生产。”
“哦.......”蒋齐沉吟着：“这样吧，柳杖子矿那边，先不着急，最近人心惶惶，我又忙得不可开交，你还是暂时待在家里吧，机关的日常工作，也得有人主持嘛！”
蒋齐是市长，他的命令，林海当然必须执行。
“好的，可是,于副市长那边......”
“没事，我跟他解释。”蒋齐说道。
“那就好。”
蒋齐满意的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又压低声音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嘛？”
“为什么？”
蒋齐神秘的一笑：“现在的柳杖子矿，就是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被点燃的，这个节骨眼上，可不往前凑。恢复生产？说得轻巧，等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说吧。”
林海连连点头：“我明白，谢谢您。”
“还有，老于在常委会上提出，东抚新区是个得不偿失的扶贫工程，有待商榷，建议市委市政府重新考虑其可行性。”蒋齐缓缓说着，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林海，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林海很是诧异：“这好像不妥当吧，搞了这么长时间，两座城市也都动员起来了，咋能一句话就给否了呢？再说，这是李书记拍板的项目啊，就算要否，至少也得先征求李书记的意见吧。”
“老于也没说要否，只是建议暂停，至于说到是李书记嘛，那就更是一言难尽了，你应该也听说了，他和李书记唱反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原则就是，凡是李书记支持的，他就坚决反对，东抚新区就是这个路子，现在的局面是，其他常委都躲了，就我没地方躲，结果被夹在中间，都不知道怎么和李慧市长开口了。”蒋齐叹了口气道。
林海若有所思：“那您的意思是.....”
“我是这样想的，你抽时间和李市长通个话，就说项目推进可能要暂停一段时间，让她多多理解吧，我这边再做做老于的工作，尽量争取个圆满的结局。”
绕了一大圈，总算说到了正题。
林海瞬间就想明白了蒋齐的真实目的。
作为二把手，东抚新区项目一直是蒋齐主抓的，两个城市已经签署了相关协议，岂能说停就停？！于振清就算再得意忘形，最起码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不至于荒唐到如此地步。
蒋齐不仅知道李慧和林海之间的私交不错，而且还非常清楚，这个项目是得到顾焕州首肯的，连东抚新区的名字，都是顾亲自拍板的。
即便于振清真对新区项目提出异议，蒋齐也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怼回去，可他却偏偏保持沉默，任由于振清横加干涉。不对，于振清是官场老手了，按理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所以，所谓异议，没准是蒋齐自己提出来的，只是把责任推给了于振清罢了。
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是在试探。
先是通过林海的口，把情况反映给李慧，而李慧得知消息之后，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定会去顾焕州那里告状的。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顾焕州如果默许了，那就说明于振清和吴老爷子之间的关系已经足以影响抚川乃至省委的政务安排，这同时也就意味着，李光旭的时代很快就要结束了。同为苏鹏的门下弟子，他和于振清之间的合作就愈发没有障碍了。
相反，如果顾焕州干预，则意味着这场较量还在进行之中，于振清不过是拉大旗做虎皮罢了，那他接下来的行动，恐怕就要慎重了。
真是滑头他妈敲滑头的门，滑头到家了！
无论结果如何，蒋齐都可以进退自如，谁的血喷出来，都不会溅到他的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就来个将计就计吧。林海想。
“好的，我一会就给李市长打个电话，这确实太过分了，合作协议都签了，双方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咋能说变就变呢。”他皱着眉头道。
蒋齐也很无奈的笑：“是啊，这事吧，我都不好意思跟李慧开口了，唉，我这市长当的，实在是有点丢人，李书记在的时候说了不算，现在李书记病了，还他妈的说了不算！”
“这不叫说了不算，是您不计较名利，从大局出发。”林海不失时机的奉承了句。
蒋齐长叹一声：“别给我戴高帽了，谁苦谁知道，算了，你忙吧，我先走了。”说完，起身往外走去。
林海毕恭毕敬的将他送到了门口，关上办公室的门，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