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两名年轻的手下都面色阴沉,许国华的笑容却仍旧灿烂。
他略微思忖片刻,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林副市长,我知道你心里有些抵触情绪,这都可以理解.......”
林海不待他讲完,便直接打断了。
“许处,您误会了,我没有任何抵触情绪,也完全理解纪检监察工作的重要性,只不过这里面存在一个管辖权限的问题,公安部纪检监察总局无权调查抚川市委管辖的干部,录音录像、文字记录,这已经超出了普通谈话的范畴,我个人认为不是很妥当,除非接到市委或者市纪委的正式通知,告知我必须这样配合,否则,我有权反对和拒绝。”
常年在党委工作,林海的理论功底和对法律政策的了解程度还是比较有深度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许国华听罢,眉头紧锁,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许国华讪讪的笑了笑,说道:“那这样吧,林副市长,尽管我对你的说法不是很赞同,但可以接受,咱们各退一步,录音录像就免了,做文字记录,这应该没问题吧?”
林海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当然可以记录,但我不会在上面签字的,许处,请您也多多理解我的难处,你们联合工作组,是来查我们的公安局局长的,在没有接到市委授权的情况下,我不会在任何文字材料上签字确认的。”
实事求是的讲,林海的这番话是不那么占理儿的。
公安部纪检监察总局,也是代表党组织的,就算无权管辖抚川市的干部,但谈话之后,让你在文字记录上签字确认,并没任何不妥之处。
文字记录上不签字确认,这份记录就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也就意味着,今天这场谈话也毫无意义。
如果换成别人,面对林海这种拒不合作的态度,没准早就火冒三丈、拍案而起了。可许国华却丝毫不恼,相反,脸上的微笑愈发具有亲和力了。
他和两个年轻手下低声耳语了几句,两个人随即开始收拾东西,然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许国华微笑着问道:“这总可以了吧?”
林海点了点头:“当然,谢谢许处的理解。”
“互相理解嘛,我们素昧平生,没有矛盾冲突,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太较真,伤了和气,就没必要了。”他笑吟吟的道。
林海也笑:“您只说对了一半,对您而言,这确实就是工作,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只要按照流程走一遍就oK了,可对我来说就不那么简单了,你们走了,我还要在抚川继续工作和生活呢,其中的微妙之处,您应该很清楚。”
许国华点了点头:“我很欣赏你的坦诚。说实话,你们李书记就要狡猾得多了,我跟他聊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兜圈子就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脑袋都被他绕晕了。”
先吹捧对手,把你放在一个相对很高的位置,然后在通过自黑示弱,把自己的身段放低,如此一来,对手会不知不觉的放松警惕。
假如这场对话发生在半年前,林海估计早就中招了,可现在,这些小把戏已经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看着面前这个笑容可掬的男人,林海心中不禁暗笑,都说笑面虎笑面虎,今天算是开眼了,这位许处长,堪称笑面虎中的极品,但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所谓你有千条计,我有过墙梯,笑面收下,老虎嘛,一棒子打回去就是了。
然而,林海还是低估了许国华。
笑面虎也是虎,当他收起笑脸,露出獠牙,照样可以轻松把人撕成碎片。
“背后说领导的坏话,这可有不够磊落啊,我有言在先,一会我就汇报上去。你想好怎么跟李书记解释吧。”林海顺着话茬说道。
许国华哈哈笑着道:“没事,我这不算是背后说领导坏话,当面我也说了,李书记非常幽默,还说要改名叫李狐狸呢。”
林海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他,这种事,真的很棘手,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在内部调查嘛,为啥非要我们配合呢,这本身就是件极其尴尬的事,让我们说什么呀?帮着你们调查市局,这不是扯淡嘛,换成谁来当这个市委书记,也不会全力配合呀。”
“要搞清楚任兆南案来龙去脉,光在公安系统内部是查不清楚的。”许国华突然不笑了,目光也利凌厉了许多。
林海微微一愣:“查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许国华说道:“林副市长,以您的观察,任兆南到底黑还是不黑呢?”
林海想了想,并没正面回答,而是微笑着反问道:“谈话这就开始了?”
“早就开始了呀,另外,我要说明下,既然没有文字记录,也没录音录像,那就不能被称之为谈话了,只能算是我们俩之间的一次私人聊天吧,与工作无关。”
“既然许处说是聊天,那就好办多了,我就不说什么官话套话了,直接捞干的吧。”林海笑着道:“实不相瞒,我来抚川才几个月,对任老板并不算很了解,你要非问我他到底黑不黑,我还真不敢信口开河。”
许国华淡淡一笑:“林副市长,您的这番话就有点言不由衷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虽然来抚川时间不长,但和任兆南的交往却可以用丰富多彩来形容,你的小舅子赵亮还是任兆南手下的大将呢,他在与吴大公子的交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而且,在本案中还提供了极其关键的证据,就是这份证据,公安机关才最终认定了任兆南案的性质,所以,我认为,你刚刚的话是不真实的。”
林海暗暗吃了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工作组居然连二肥的情况都掌握了,这可大大出乎意料。
不过,他并没慌,而是笑着道:“你所说的小舅子,纯属无稽之谈,赵亮与我不是亲属关系,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至于他给任兆南打工和后来提供证词,跟我也没有半毛钱联系,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事先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