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苏瑾把药材分门别类归好,慢吞吞地推开门。虽然快到年下,白天也冷得很,但太阳高悬在空中,天空万里无云,当真让人心情舒畅。
隐约听见马蹄哒哒声,紧接着是一个淡漠而不失威严的嗓音,“带它好好洗洗。”
苏瑾坐在廊下,撑着腮,心想楚云琛的坐骑跟着他也算是遭罪,每日奔波,毛发已经不复之前的油光水滑,都快打绺了。
坐骑尚且如此,主人又能轻松到哪里去呢。
楚云琛路过苏瑾的院落,眼神下意识地扫过去,就看见苏瑾正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连日的疲惫忽然一扫而空,楚云琛勾唇笑了起来。
“今日得闲?”
他原想在她院子里的台阶下站定,却觉得离她太远,又上前几步,后来索性坐在苏瑾旁边。
反正这里是他的王府,没什么人敢说三道四。
苏瑾依然笑着,“与王爷比起来,自然是每日都得闲。”
“你是不喜欢我这样行色匆忙吗?那我以后早些回来就是。”
“哎哎,我是在取笑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楚云琛唇角上扬得更加明显,他的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瑾,苏瑾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干什么?”
楚云琛避开目光,按捺住自己想要伸手去碰她的冲动。
食色性也,光是闻着她身上清冷的香气,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溃不成军。
“苏瑾,要一直这样开怀、舒心下去,好吗?”
要抛弃以前的悲戚与谨慎,永远无所畏惧,永远坚定不移。
苏瑾望着楚云琛的侧脸,道:“好啊。”
未来会怎么样,谁都无法预知,所以与其为了规避设想中的风险而退缩,不如坚定地抓住自己想要的。
“你是刚审完人吗?”苏瑾忽然皱眉。
楚云琛身上没有伤口,但苏瑾隐隐闻到了血腥气,如果不是他的,那只能是来自牢狱里受审的犯人。
苏瑾想起来,在他们回京都的当天,卫衍等人也被押送到了京都。
“怎么,担心我弄伤了卫衍?”
楚云琛抿了抿唇。
苏瑾莫名其妙,“没有啊,我担心他做什么?”
楚云琛不语。
苏瑾又想到了什么,“只是,他们到底是异国使者,楚君总要顾及两国邦交,不可能对他们赶尽杀绝吧?”
“皇兄的意思是,齐氏与卫氏使臣终身囚禁于静思斋,永生不得归国,至于卫衍和卫冉,就看卫君愿不愿意保他们。”
毕竟国姓可赐即可夺,失去了“卫”姓的卫衍和卫冉,只能做回苏衍和苏玉凝,那他们的生杀予夺,自然全由楚国做主。
而之后的事实证明,卫国国君别的不行,审时度势倒是做得顺手,很快便寄来了投降书,信上明确写着将卫国两位皇子并一众使臣交由楚国处置,美其名曰“自省改过”;而卫衍和卫冉,则被褫夺国姓,贬为庶人。
齐国国君亦紧随其后,同样将齐珉等人的处置权交由楚国。
随之而来的是齐卫两国划割给楚国的十三座城池,自此,整个中原地区已尽数收入楚国囊中,楚国统一九州指日可待。
这一天,雪花被寒风席卷得铺天盖地,整个京都银装素裹,宫内宫外,城墙院落,阡陌小巷,无一不覆上一层白茫茫的雪。
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整天,直至夜里还未停,苏瑾取下斗篷交给阿芙,阿芙则将一个热烘烘的手炉塞给苏瑾。
她刚从宫里回来,身上还有些发冷。
“还是七哥这王府好啊,整天在宫里待着,我都快憋死了。”
楚云秀冲苏瑾一路小跑,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留下一串厚厚的脚印。
明明有清扫出来的大路不走,楚云秀偏偏就喜欢踩雪。
“我的祖宗,这话可不能在外边说。”
一旁的常嬷嬷忙不迭提醒她。
“知道啦知道啦,我有分寸的。”
楚云秀今晚不知怎么,铁了心要跟着苏瑾出宫,年末事情多,楚君挪不开身管她,于是楚云秀就同苏瑾回了朔王府。
屋里的地龙烧得极旺,楚云秀和苏瑾躺在榻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当然,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楚云秀在说,苏瑾大多时候只负责“嗯”一声作为回应。
“我好久不在京中过年了,感觉还怪有意思的。”
“等明年开春儿,一波水灵灵的秀女又要入宫了,唉!”
“不过今年高家小姐入宫,皇兄的后宫也不至于像以前一样散漫了。”
苏瑾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你是说高若要入主中宫?”
黑暗中楚云秀点了点头,又想起苏瑾看不见,便道:“对啊,虽说高家小姐向来是目无下尘的样子,但这个消息还真挺让人吃惊的,对吧。”
楚云秀讲到兴起,猛地翻了个身,“主要是,以她的家世,嫁谁不好呢,非要嫁一个三宫六院的男人,你说她图谋的是什么呢?”
苏瑾有些好笑,“难道别人不是三宫六院吗?”
楚云秀闻言警铃大作:“别人我不敢说,反正我七哥那绝对是不可能!他的心里全是你,再也塞不下别人啦!”
说罢她在心里默念,七哥啊,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是为你做了很多的。
沉思中的苏瑾没回她这句话。
“高若做事还算光明磊落,她在后宫,也能和你互相照应。”
楚云秀心中一暖,她抱住苏瑾,闷声道:“我明白。”
灯芯燃尽时,楚云秀的声音渐低,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苏瑾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楚云秀说得对,以高若的家世,有很多比入宫更好的选择,更何况,做谁的正妻,不比做楚君的正妻舒服呢。
她是疯了不成。
......
“你是疯了不成!”
高家的祠堂里,高若笔直地跪在蒲团上,高大人颤抖着手想要扇她,最终却攥成了拳,无力地垂下来。
“我没有疯,”高若重复道,“我没有疯。”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已经定了,多说无益。”
高大人失望地摇头:“你有我们的庇护,本可一生顺遂,平安无事,为何非要去追求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呢?我知你一向心高气傲,觉得嫁与寻常人家平平淡淡过一生是埋没了你,可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如何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