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传来一些细微地响动,是林夕的房间传来的。
这个房子已经有了近百年历史了,豪华又陈旧。
四楼是家庭层,虽然宽阔,但只有两个房间,季远瞻夫妇和季升凛的房间都在上面,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阳台花园。
而季怀谦是和谐秩序中多出来的那一环,所以季家只有他一个人被迫住在三楼。
三楼不像四楼主卧那样设施完善,总有一些隔音不好的毛病,他卧室两边的的两个房间空出来就是为了保持绝对的安静的。
现在林夕住了进来,安静也被打破了。
季怀谦会听到她时不时哼着歌的声音,刚开始会有些烦躁,现在也渐渐适应了。
正如现在,季怀谦不明白林夕为什么会和一只没有灵智的小猫说话,好像它真的能听懂一样。
她作息也很规律,除了来到川城的第一天晚上没有睡好,其它时候都睡得很早。
在季怀谦关上台灯的那一刻,隔壁也彻底安静下来,林夕应该是睡下了。
可季怀谦却难以入眠。
眼前是昏暗无光的天花板,厚重的窗帘未完全合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是花园里的路灯映出来的。
他很少有失眠的时候,一天紧密的行程安排将他的精力压榨得一丝不剩,每天晚上几乎是一闭上眼就可以陷入睡眠,然后被梦魇捆绑。
小时候的他常常会害怕,总要在醒来后平复很久才能稳定下来,后来这些噩梦越来越频繁,他已经习惯性的将梦到的事物遗忘。
可那些梦中带来的情绪,恐惧,焦虑,不安……却不能随着记忆消失,而是久久回荡在季怀谦心底。
季怀谦这一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第二天他醒来时,却没有了以往那种厚重的心悸感。
他梦到了什么?
只记得梦中有一片绚烂落花的栾树……风中清扬的发丝……
早上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林夕无意中问:“那个伯利安学院的音乐大典是什么时候?”
季怀谦喝了一口水,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今年的夏天。”
林夕撑着脸问,“那时候你应该毕业了吧。”
季怀谦咽下了喉中的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伯利安的一场演出,但戴琬晴在乎,她在乎一切能让她面上有光的活动。
就像以前戴琬晴带着他去参加星旅的沙龙,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用于社交的场所,她去那只为了结识更多的人脉,她甚至连艺术沙龙的主题是什么都不懂。
出门前,季怀谦回头,“姐姐,今天会来学校接我吗?”
林夕诧异地抬头,“可以吗?你愿意的话我肯定去。”
他当然愿意。
季怀谦嘴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
那位不知道叫什么的李姓同学连续跟在他身边几个月了,着实让他感到困扰,明明元旦晚会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总是找到别的理由来接近他,季怀谦早已不堪其扰。
但那天李施羽在路边看到车里的林夕时,季怀谦没有忽略李施羽眼中的退意。
若是林夕再次出现的话,李施羽说不定会收敛一些,最好是知难而退,不要再来打扰他。
只要身边能够清静一些,他不介意造成这种误会。
目送季怀谦上车后,林夕回到了餐桌上将自己没用完的杂粮粥喝掉。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和季怀谦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林夕很高兴自己多了一个可以说话聊天的对象。
虽然季怀谦一直叫她姐姐,但是林夕是把他当做朋友来相处的。
季怀谦就和苏姨口中说得那样,温柔,谦和,守礼。
面对季怀谦时,林夕常常会想,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少年。
下午林夕跟着周海去学校接季怀谦放学,她没有坐在车厢里,而是让司机留在原地,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学校门口接。
铃响后没多久,学生就像开闸的鱼儿,纷纷踊跃出豪华气派的学院大门。
果不其然,她又看到了季怀谦身边蹦蹦跳跳地那个女孩。
季怀谦右肩挂着背包,黑发垂顺,低头专注地走着,耳边是李施羽不停说话的声音。
他有些烦躁,但面上不显,低敛柔和的眉目将一切情绪掩盖。
李施羽又开始绞尽脑汁的找话题:“周末我们文艺部有团建,要不要一起?”
“我可能没时间。”季怀谦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话音刚落,季怀谦的视线无意往高大的校门下一瞥,就看到了站在校门绿化带旁边的林夕。
林夕察觉到对面的两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这次她主动打了招呼,朝着季怀谦轻轻挥手。
她很瘦,穿着针织的裙子,在风里好像要被吹走了似的。
夕阳从她身后照过来,把她微卷的发丝打亮,整个人发着光。
李施羽也不可避免地看到站在路边的非常显眼漂亮的林夕,她表情顿了一下,立刻扭头看向身边的季怀谦。
季怀谦正定定地注视着马路对面,眉目平和,眼神像是初春化开的坚冰,越来越温柔。
李施羽笑容收敛,将视线从林夕身上收回来。
她提高了声调,状似无意地问,实则在引起季怀谦的注意力:“季同学,今天又有人来接你呀。”
季怀谦闻言点点头,也没看她一眼,答非所问,“我走了。”
然后就径直走向了林夕那边。
李施羽留在原地,看着季怀谦的修长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蜷缩的掌心用力收拢。
这个女孩是谁?
不远处的林夕似有所感地抬眸望过来,李施羽压着唇角,匆匆转身离开了。
季怀谦走到林夕面前,因为身高的差距,他垂下了好看的眉眼,“姐姐。”
林夕仰头,觉得他太高了,又退了一小步,“嗯,我来接你了。”
她莫名觉得今天的季怀谦很乖顺。
两人一同往司机周海所在的地方走去,长满藤蔓的高墙遮住了一片阴影。
林夕逆着光回头,说起了今天的事情,“你知道吗?今天我摸小黑的脑袋的时候,它居然在蹭我的手指。”
季怀谦眯了眯冷茶色的眼睛,唇角浮笑,“它能感觉到你的触碰,可能把你当作它的母亲了。”
今天阳光强烈,温度有些热,空气里飘着细碎的光尘。
林夕有些惊喜,“真的吗?”
她又说,“回去你要不要看看小黑?我今天喂小黑喝了点奶,但是它只喝了一点点,我一直担心它吃不饱。”
林夕平时话不多,但说起小黑来倒是滔滔不绝的,她是真的很喜欢小黑。
季怀谦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语调都是轻轻的,“没关系,它不喝就证明它饱了,一天不要超过五次。”
可他依旧没答应说要不要去看望小黑。
林夕觉得季怀谦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问他“你以前养过小动物吗?”
季怀谦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他没有资格拥有宠物这种东西。
林夕转过头去,盯着脚面,“可我总感觉你什么都懂一点,就像以前养过一样。”
季怀谦和林夕已经来到了车前,周海正对着他们鞠躬示意。
季怀谦轻轻拉开了车门,语气平淡,“我只是看了一些资料。”
林夕坐了进去,听到季怀谦这句话却有些惊讶。
毕竟从昨晚林夕遇到小黑时,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季怀谦虽对她从外面随便抱回流浪猫没什么异议,却也生不出什么热情。
她本以为是季怀谦不喜欢这只小猫,没想到他还专门为小黑查了资料。
林夕有些触动,季怀谦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