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辟说完,缓缓向后退几步,十五名道士鱼贯而出,分成五组,每组三人,扛着五色幡旗,口中念念有词,迈着步伐,转身下山。
那幡挺简单,一根长挑木棍,约莫丈把长,上端悬挂一根短棒,上面坐着五个面捏小人,小人手抓五块长布条,布条有青、红、黄、白、黑五种颜色,是谓五幡旗。
五幡旗分五队,分别前往坤灵寨、青诩寨、白泉寨、赤罡寨和玄谷寨,听大叔说,五队去五寨,每个寨基本上得逛完八十一社。
社员们左推右赶,在神棚前烧过粟梗和香烛,踩着早已融化的积雪,紧跟其后,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道士们口中的咒语相互呼应。
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只有前头动,李繁那些人还在原地,仍在人海中,连转身都困难。好在社品们跟上去之后,人群才稍稍松散些。
李繁甩甩发酸的手臂,活动活动筋骨,抬头望向浩浩荡荡的人群,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多人?要去哪?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之前那位心急如焚、不断试图向前挤的大叔白了眼,又开口了:“去点五曲灯。至于要走到什么时候……按照往年惯例,得入夜才能完。”
“这么久?”李繁眼睛都瞪大了。
“那当然啦!哎呀,怎么就是挤不过去呢?真是太可惜了!”大叔焦急万分,总想要冲到队伍前面,可无奈人群太过密集,前方简直是密不透风。
李繁安慰道:“反正还有一整天,大叔你急啥。”
“这怎能不急呢?最好能挤到社品和社魁旁边,摸上两把,就算让我三天不吃饭,也值!你看,已经有人上手了!”
大叔指向社品女子,边上好些人趁不注意,偷偷伸手去牵社品的手,或拉扯衣角,或揉捏脸颊,更有大胆者更甚,直接抱住腰肢,吓得社品女子胆战心惊,频频后躲,有些不明所以,还笑得天花乱坠。
一路上笑声不绝,刘辟几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大家开心,那社品终究要分派到各家去,也就不在乎些小操小节了。
队伍慢慢前挪,李繁本不想跟着,奈何人浪刮过,又把他俩带过去,一步一步、一圈一圈、一遍一遍,跟在队伍后面。
他们穿过神棚,来到大香炉前。炉内燃烧着烈火,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路过的社员都抓起一把把粟梗,抛洒在火焰上。李繁和诸葛蕾也有样学样,从旁边麻袋里取出一些粟梗,抓在手中。
他们将粟梗撒向香炉,看着火舌吞噬,化作灰烬。随着粟梗燃烧,一股刺鼻气息弥漫开来,李繁和诸葛蕾站在一旁,不等感受着这股敬畏,就被推着往前走。
烧过粟梗,点上香烛,诸葛蕾一脸忧心忡忡,东张西望,每望到社品女子时,都感觉眼睛湿润,欲语还休。
“当之哥哥,你说,她们后面会怎么样?”
“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很好。”
李繁踮脚看去,即便很远,身材很娇小,也能一眼看到张可妍背影,她走在社品前头,是留在坤灵寨的社魁。社品女子可能都不知道,会经历怎么样的悲剧,唉,都能想到这两天之后她们会是多么绝望!
两人默默跟随着队伍,心情愈发沉重,和黄巾社员们放开大笑形成强烈对比。
如果大叔的话是真的,那这些社品女子肯定命运悲惨。李繁无能为力,轻轻叹口气,看到诸葛蕾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蕾哥,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李繁轻声说道,“但很难成事,我们见机行事吧。”
周围都是乐在其中的黄巾军,人数众多,而他们,加上不知身在何处的关平,仅有三人,要去挑战这种风俗习惯,实在太过艰难。
过了晌午,她们终于来到点五曲灯的地点。只有五分之四的人,相对要宽松许多,其余五分之四,各分出队伍前往不同山寨点曲灯。
场地还算平坦,放眼望去,灯场种了许多灯火,叫人眼花缭乱。
好不容易队伍停下来,她们也想休息休息,寻个空处坐坐。看到这,不禁看呆了。
所谓的灯场,更应该叫灯火场。那一根根木杆有一米多高,相互间隔也大概一米,横、竖各倒栽十九行,共三百六十一把,把顶上沾着泥,安上用面粉捏成的“灯碗”。
灯碗得有两捧大,放上捣成绒的树枝树叶捻子,碗底倒些清油,碗边贴上五色纸灯罩。
灯火场种好后,正好形成一个四方城城图,城内设有五个小城,以金、木、水、火、土象征五道门,灯场进、出门上挽松柏枝、插五色幡旗、挂油灯,东、西、南、北、中贴五方锦帕,上书: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中方戊己土。
中间一堆巨型篝火熊熊燃烧,照亮整个场地,人们围绕着篝火,不停转圈,跟在道士后,欢声笑语。
灯火场东面有一丛梅花林,在火光映照下,红黄跳跃,烨烨生辉。
刘辟站在篝火旁,高声宣布点五曲灯的仪式开始。社品女子们手捧点火棒,走向篝火,点着之后,走向灯碗,点燃五曲灯。
李繁和诸葛蕾远远看着她们,心情沉重,社品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凄美,张可妍也在其中,从见到李繁开始,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哀怨、或者说求助,兼而有之吧。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吹灭部分五曲灯,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人们面面相觑,社品不知所措。刘辟脸色微变,命令社品们重新点燃五曲灯。
李繁不想进去,悄悄走到梅花树下,折下两支,握在手上,回来后递了一支给诸葛蕾,轻声轻语说道:“救与不救,看天意吧。”
诸葛蕾不明所以,歪头看着李繁,李繁笑笑,坐到石阶上,拉她也坐下。
“若我们能解下社品们困惑,救她们出水火,还于亲人怀抱,则我手中腊梅花瓣为单数,反之则为双数!”
诸葛蕾接过腊梅,点点头,“全听天由命吧。”话语刚落,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残雪,吹得两人瑟瑟发抖。
“救,不救,救,不救,救,不救……”
李繁一瓣一瓣摘下梅花,掉落的梅花粘在潮湿的地里,静静听着。
“救……”,李繁摘下最后一瓣腊梅,抬起头看向张可妍,缓缓伸手进胸口,拿出无相羽扇,“看来今天将会是不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