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缈说得委婉,可意思十分明显了。
翻译一下就是:将军府是不是缺钱?连盐都不舍得放,奴婢也不多请几个。是不是工资没到位,人都不干活的!
最后的指向不是府里穷,就是陈管事小气鬼,且连下人都管教不好。
陈管事面色难看得不行,却没办法。
无论如何,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少将军夫人。
将军府里无主母,眼下裴氏父子又在外征战,要按照地位来说,容缈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她说一,谁有胆子挑衅说二。
陈管事只能低眉顺眼地应下,“是老奴考虑不周,还请郡主莫怪。”
容缈疑惑地问:“我怪罪谁了?”
“……”
确实没有点名道姓。
可但凡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她的意思。
只见她接着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语气听起来单纯极了,“陈管事好生奇怪,我明明是想为府上招财进宝,却被认作是发怒。”
容缈轻叹了一口气,手扶上额,“可我病成这样,哪有生气的功夫?让陈管事多多读书,也是为了您的身体考虑,您年事已高,再不活络下头脑,日后得了痴傻可怎么是好?将军府要是没了您,该多让人怀念啊。”
“……”
陈管事感觉自己现在被气得能吐出血来。
这话说的,跟他已经离世了一样。
偏偏容缈的语气和表情都是诚挚无比的,看上去哪有什么坏心思!
陈管事压下心中怒火,强装微笑道:“老奴多谢郡主的好意。郡主有不满之处,尽管提出来。”
他是想拿礼教束缚容缈。
毕竟一个刚出阁的女子,再嚣张,也是知道要守礼数的,否则如何堪称大家闺秀,到了外边去,也是要落人口舌的。
可容缈偏不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也不想点到为止,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我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只是对将军府的管理有些浅薄的想法而已。”
此番话一出,不但绕开了被说小家子气的陷阱,还显得她的气度不凡,十分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容缈便细说了各种她认为有待改进的地方。
一切建议的出发点,都是她能够更便利地在府中生存,省得陈管事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举措一个比一个细致,但她又说得很好听,言语像用一张张糖纸包裹了起来,听起来诚意十足,完全不会让人感到生气。
“暂且想不到了。”
容缈扬起一抹乖巧的笑容,“陈管事,您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吧?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
那你还说那么久!
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郡主仁心,老奴告辞。”
陈管事硬生生站了半个时辰,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腿都麻了,险些一个踉跄摔出去,好在他旁边的下人眼疾手快,扶住了。
否则一把老骨头都会摔断。
容缈让如意换个新茶壶,唤了好几次,如意才反应过来,她慢半拍地去拿新的,一边走,一边在路上想。
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简直太厉害了!
一路上,昨日对如意嗤之以鼻的下人们,都没再敢当面闲言碎语,给脸色看,全都恭恭敬敬的,甚至有几个问好的。
这个威信,小姐是立住了!
[宿主真是威武霸气!]
灵灵兔一出声,容缈便知道周围没人了,顿时连着咳了好几下。
她感觉自己能活活把肺咳出来。
[……]
宿主很不经夸啊!
容缈乖乖地躺回床上,不再折腾。
原身在喝药的情况下还能活足足一个月,真是了不起。
才第二天,她就觉得自己要嗝屁了。
也难怪说病要养着。
原身是天生体弱,遗传生母的,这种不治之症,只能靠药物慢慢调理。
可现在,容缈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人。
即使是贴身婢女也不行,如意不能时时刻刻留个心眼,万一药在某一个过程中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脚,如意都不知道。
只能采取一口药都不喝的方法,换成食补。
绝对不是单纯因为她想吃!
容缈的身体虚弱,但又不至于完全不能动,只是比常人更容易感到疲惫,咳嗽也止不住。
她自身的精神力是旁人的几倍,所以努力撑一撑,是能挺一阵子的。
更何况原身常年卧榻,她偶尔蹦哒一下还行,总不能时刻活蹦乱跳,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规矩立下后,容缈的日子过得舒心多了,几乎是有求必应。
当然,她最满意的还是伙食。
什么食欲不振,胃口不佳,在美食面前通通不存在了。
如意也逐渐习惯了小姐的变化。
不管怎么样,肯吃东西就是好的。
只是有时候吃得……
有点多。
饭量根本不像一个在养病中的女子!
由于容缈的进食标准提升了,府中其他人的伙食也得到了改善,他们虽然没在明面上说,可都在心里默默感激着。
将军府的厨子也得到了加薪的回报。
唯一日渐忧愁的,只有陈管事。
他管理着将军府的所有日常支出,各种账本都是要经由他手的。
为了多吞点油水,陈管事总会在上面做些手脚,之后向裴将军报的时候,报高些,其中的差价,便通通进了他的口袋。
陈管事把将军府的月需固定了下来,无论当月的支出实际是多少,都报着差不多的数额,借此一直稳妥地赚着利润。
裴将军只在武略上有钻研,对算账是一窍不通,加上陈管事是他早年间的旧相识,便十分相信对方,从来不主动过问账本的事。
裴晏清之前有过一次疑问,可被裴将军的信任给打败,且他起疑心的消息走漏,拖延了时间,给足了陈管事制造伪证的机会,再去查也是无用功了。
陈管事当时拿年龄卖惨,谁都不好说什么。
裴晏清也只好作罢,再深究下去,怕是会增添父子间的嫌隙,他只能派人暗中盯着。
就连少将军都没能拿他怎样,如今跑出来一个郡主,靠着大吃大喝,把他的利润吞了个大半!
陈管事攥紧了账本,气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