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桓,别走,别走好吗……”
沈丘任由这九五之尊一把将自己拥入怀中,脖颈处一片湿润。
沈丘愣怔半晌,随即意识到对方还是在梦魇之中,便掐了个指诀。
他也很好奇,冰棺中的男子,为何与他长得一张如此相像的面容,是偶然,还是……
思绪飘转千年前,他触犯天条,救下一条受天道诅咒的幼年白蛇,也就是如今的沈灵灵。
他赋予白蛇灵智,与小蛇有缘,赐予其姓名,收此蛇灵为徒。
然而,天道严苛,降下九道天雷,用作惩罚。
他虽保住心脉,但奈何天雷非凡物,神魂受损,百年后沈丘便闭关养魂,却无意间丢失一魄,他便陷入长眠。
此魄到凡间化缘,投胎凡体,助良人渡劫完毕后,便可完成其使命,安然归位。
沈丘想着,这也有可能是那一魄投胎的肉体,但想想也觉得没有这回事。
按道理来说,那一魄投胎的应当是贫困潦倒的家庭,帮助天选之子,完成使命,才能离开肉体。
怎么说也不能投胎到皇宫贵族的血脉中吧?
“且让我看看,子桓,到底是何人?”
纤细修长的指节轻轻点在男子眉骨之间,相触之间,白芒耀眼刺目,仿佛能够随时吞噬掉一切灰暗……
唰——
沈丘睁开眼皮,入目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寝室,他端坐在床榻之上。
怀里躺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娇嗔地蹭着他的手,撒着娇。
他一眼便认出来,这白狐就是小徒弟清桓的原形,修为不稳定,但也有一些道行,没有初见自己时失去妖丹的憔悴弱小。
清桓怎么会在这儿?
还没等沈丘多加思考,门外就传来丫鬟哒哒哒的脚步声,推开寝殿的大门,小丫头气喘吁吁,面色通红,明显是累着了。
沈丘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缓缓朝丫鬟点头,询问:“何事?”
“二皇子到咱们府上,说要特地与您畅快一聊,我们也拦不住……”
“你这丫鬟,太不机灵了。”男子一袭青色玄衣,右手拎折扇,一开一合,像是在摆弄着什么小花样。
戏谑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影射过来,凌厉的余光瞥向战战兢兢的小丫鬟。
随即,男子眉头一皱,觉得很不是滋味且对这个小丫鬟没什么好感。
“来人,把这丫鬟带下去。”
“是。”几人虽是异口同声。
“慢着。”美人语调柔和,柳絮般温润淡雅,如同涓涓细流汇成的清泉,抚平急躁的心弦。
“不必对我的丫鬟撒气,阿梅,你先退下。”
小丫鬟松了口气,腿也不抖了,雀跃地应了声“是”,便一溜烟跑开了。
“赵子桓”看向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弟,脸上带着一股子苍白无力的苦笑,似是自嘲般调侃:“好些时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赵子桓,我不是与你惺惺作态来的,你不必如此。”青年冷笑一声,甩袖缓缓靠近亭亭玉立的美人,抬手捏起他的下颚,目光审视……
“我母后之死,当真与你无关?”
下颚隐隐作痛,“赵子桓”也只是定定瞧着自己一手带大,与从前大不相同的赵子枭,心中泛起苦涩的涟漪,薄唇微张,但随即还是苦笑道:“若是我说不是,你信我吗?”
“吱吱吱——”
雪白绒毛的狐狸嚎叫一声,似是发泄心中的愤愤不平,举起爪子朝男人捏着“赵子桓”下颚的手腕挠去。
“清桓,停下。”
清清冷冷的嗓音一起,白狐顿了半晌,收回爪子,跳回到了主人的怀中,被一双嫩滑白皙的大手抚摸安慰。
青年愣怔当场,双手握拳,敛下眼眸,似是在思考,似是在惊慌失措。
“赵子桓”看出了对方内心的意愿,轻轻叹气,似是在缅怀,似是在忆旧。
“我赵子桓,坦坦荡荡,一世无求,不沾染一丝朝廷的腥风血雨,却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在这世道,清正廉洁的君子,是做不成皇帝的。”
青年没听懂他的意思,但瞧着美人面带忧愁,心脏莫名绞痛,无法自拔的酸楚。
“我们的关系,何时从同舟变为仇敌了,可真是……物是人非。”
……
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时代的划痕,看不清迹象……
眼睛一闭一睁之间,画面转换,亭台楼阁,衣着华丽的舞女翩翩起舞,他立在船头,与一旁的赵子枭并排而站。
水面波光粼粼,泛起一层耀眼的涟漪,远山倒影被船桨拍散,碎成虚化后,自动修复。
“临近登基,您万万不能贸然外出,若是遇到刺客……”
青年促狭一笑,笑容森寒:“太子可能会尸骨无存。”
“不怕。”美人自然一颦一笑都是风华绝代,看着人的时候,自带含情脉脉,好似能把人吸进去一般,动人心弦。
“枭王武力高超,暗卫也准备就绪,我还怕什么?”
青年冷笑:“要是我要杀了你呢?”
“是吗?”
美人抖开衣袖,白衣纷飞,美人逆着阳光,精致的下颚微抬,合上眼,摊开双手。
他笑意旭旭,斩金截铁,“你不会,不是吗?”
青年喉结滚动,眼膜晦暗:“为何如此信任于我。”
“因为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你是我唯一待我真挚的人了呀……”
“能被你杀死,也算是我的一种解脱。”
……
画面转换了几场,最后定格在床榻旁,泪流满面的青年上,抬起修长的指节。
冰凉的指腹摸索的青年的双颊,轻柔地为青年拭去泪痕。
“子枭,若是我不在了,你想我了,背背《相思》吧……背得好,说不定吾会去梦里看你。”
青年摇着头,薄唇都被他咬破,他不知疼痛一般,完全不管唇部滴落丝丝鲜血,染红了衣襟。
“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子枭,我在仙界那边,随时可以来探望你的,放心吧。”
美人面色苍白如纸,抬手在青年的发顶揉了一下,自顾自呢喃:“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
两人皆是泪流满面,美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泪珠滚落,他哽咽读完:“相,思……”
一代翩翩佳公子,香消玉殒,足以叹息。
新帝赵子枭终生未娶,空虚后宫,待新太子登基,隐匿凡尘,销声匿迹……
在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