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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开始飘下潇潇细雨。

桌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错金铜博山炉,炉盖和炉盘上部铸造成高低起伏、挺拔峻峭的山峦。山顶上雕琢点缀着活灵活现的山猴,正嬉戏玩耍。山下则有虎豹奔走,猎人举着弓箭追逐。

炉内放着燃料,袅袅烟雾从造型精美的山峦中升腾而起,缭绕飘散,整个博山炉就仿佛一个云雾缭绕的神仙世界。

钟离珏心头发紧,越发担心楼非夜的情况,忍着焦急和怒火快速上前几步。

“你到底把夜儿如何?”

忽然,他感到脑袋一阵晕眩,浑身无力得几乎站不稳。

钟离珏脚步踉跄了一下,强撑着力气不让自己跌倒,他惊怒地看向司予。

“你……你做了什么?!”

司予嘴角的笑意诡异而恶劣,莹白的指尖轻柔抚着贴在手边的白蛇,垂眸淡漠地看着他。

“你怕什么,我说了不会杀你便不杀你。”

他的蛊虫还未练好,如果这时候钟离珏出了什么差池,反倒是个麻烦。

钟离珏头晕目眩, 已经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目光落向桌台上摆放的博山炉,意识到问题恐怕出现在这儿。

这点燃的烟雾无色无味,加上钟离珏见到司予的震惊,以及担忧楼非夜的情况,根本没顾及去注意那香炉有问题。

钟离珏薄唇紧抿,心中气怒难抑,盛怒之下凭着一股毅力暴起,翻手挥掌攻向司予。

一道黑影倏忽掠至,挡在司予面前,截下钟离珏的攻击,二人迅速交起了手。

可钟离珏此时已意识到不妙,他发现自己中的并非普通的迷香药,因为不仅四肢虚软无力,丹田之中的内力也在快速消散。

凌清弦一掌击向他胸腹,钟离珏喉口涌起一股腥甜,眼前昏黑彻底晕倒了下去。

司予让他把人带到跟前,伸手探向钟离珏的脉搏。

“难怪中了我的毒,还能活这么久……”他收回手,眼眸幽冷地看着钟离珏,“原来是铤而走险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

他当初下在钟离珏身上的毒,便是用手中这对白蛇的毒液制成。

司予养育的这对白蛇,自小便只吃各种毒物长大。因此他它们分泌出的毒液,便是天然的剧毒之物。

按理说,钟离珏当初被他所伤,纵然侥幸没死,但中了他的毒也必会毒发身亡。

但不知是谁救治了他,剑走偏锋用毒延续了他的性命。

如今钟离珏体内两种毒物混合,已形成了新的更复杂的剧毒,此毒奇特难解,又已深入筋脉骨髓,司予也没有办法彻底解除。

要是没有楼非夜夹在中间的话,钟离珏现在的情况,司予简直乐见其成,说不定他还会很有心情地慢慢研究研究,钟离珏如何被这奇毒折磨到死的过程。

司予冷声道;“把他放到矮榻上,解开他的衣衫。”

凌清弦依言照做,随即去取来银针给他。

“主人,您真打算救钟离珏?”

凌清弦并不清楚主人与钟离珏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但是他知道主人很是厌恶钟离珏。

他陪伴在主人身边多年,看到他救过人亦杀过人。无论是谁都牵动不到主人的情绪,他的双眼总是幽冷淡漠的,仿佛游离于尘世间,不在乎任何东西。

哪怕是主人时常提在嘴边的母亲,他的眼神深处也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

只有两个人,会令主人眼中泛起波澜。

一个是钟离珏,当初去苍岚岛时,主人看着他,一向漠然的眼眸里,翻涌着暴戾而又鲜活的怨恨。

当注视着钟离珏重伤坠海,主人慢悠悠擦干手上的血迹,脸上绽开了一丝孩童般天真却残忍的浅笑。

那一刻,凌清弦甚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丝复杂的羡慕。

“你们终于团聚了。”

凌清弦一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何意。

而另一个能牵动他情绪的,便是楼非夜了。

他想不明白楼非夜究竟有何魔力,能令他或哭或笑,令他痛苦疯狂,在楼非夜的面前,主人就像那些被他掌控的傀儡人一样,喜怒哀乐皆不由自己。

可那楼非夜却不知好歹,屡次伤害主人。

现在甚至要为了他,去救自己一直厌恶的钟离珏?

司予右手伤势未愈,连动弹都有些吃力,但他左右手锻炼得一样灵活,用左手施针也精准自如。

他指尖捏着银针刺入钟离珏身上穴道中,闻言冷冷一笑:

“我凭什么要救他?更何况他早就注定药石无医,如今我只不过是要他晚一点死罢了。”

半个时辰后,司予针灸完毕,便让侍女把钟离珏带下去。

凌清弦:“主人,那玉腰奴该如何处置?”

司予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派人盯着他,他要是不肯乖乖待在屋子里,便给我扔到石室内里关着。”

暮色降临,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司予推门进屋,点亮烛台上的蜡烛,转身看向静坐于椅子上的楼非夜。

鬓边几缕长发微乱地垂下,略微遮住了他的眉眼,手脚上的镣铐血迹斑斑,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他坐在昏暗之中,静默得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即便司予进来,也没有抬一下眼。

司予抿了抿唇,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药,移步走到他面前。

他正欲拉起他的手,楼非夜率先避开,令他抓了个空。

司予目光一沉,倏地伸指点向楼非夜的穴道,直接限制了他的行动。

随后将他的手拉过来,把手腕上的镣铐往上捋,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涂抹在楼非夜的伤口上。

“你对你自己倒也挺狠的。”司予低垂的眼睫轻颤,低低地说道,“是不是为了离开我,就算断手断脚你也在所不惜?”

楼非夜垂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橘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眼眸中,仿佛深邃无垠的夜空,幽黑而又遥远。

司予小心仔细地处理好他手脚腕上的伤口,他半跪在地上,倾身靠着楼非夜的膝盖,仰头望向他。

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委屈,眼圈微红,蒙上了一层水光。

“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连跟我说句话都不肯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