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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小本......哪弄来的?”

这件事,苟小财很好奇,自打到了城门口就追着吐血兄不停的问。

“二爷,我就这点爱好,随手画来解闷的。”

“还有吗?”

“就八本,都被侯德仁买了,真没了。”

“那行,下回多画点,也让二爷欣赏一下。”

苟小财只对天堂小本感兴趣,至于赚来的钱,他没多说,猫烨也没追问,毕竟,对方是自食其力,总不能大小通吃吧。

“侯德仁身上真没什么钱了?”这时候,猫烨开口问道。

吐血兄点点头,“刚才我趁他不注意,来回摸了足有三遍,就只有手帕里包着的三块二角五,要不是他买了我的天堂小本,我怕露馅,非一窝端了不可。”

猫烨摩挲着下巴,“这么说来,还剩下七角五铜分......”

......

路上,迎着笑语盈盈的路人,侯德仁拄着拐,脸色阴沉,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心把刚买的天堂小本退回去,可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着不同的精神寄托,光明的、阴暗的,积极阳光的、趣味恶俗的,林林总总,可以猥琐甚至下流,但绝不能没有,否则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侯德仁就这点寄托,当年他婆娘还在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当时不是没想过搞个姘头添个小房什么的,实在是他婆娘太精太凶太彪悍了,就他那点小心思,简直是无所遁形。

小本本好啊,不仅能慰藉心灵上的空虚、寂寞、冷,即便被发现,也能借着以提高生活幸福感作为逃避的借口。

尽管每次下来,他珍藏的小本都会被无情的充当烧饭的燃料,但他发现,那种偷偷摸摸看小本的感觉,相当的惊险刺激,让他欲罢不能。

“算了,舍财免灾,不破不立,也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准。”

侯德仁这样安慰着自己。

夕阳晚风,云袅红霞。

拉板车的小贩,挑货的货郎,算卦的先生,形形色色,带着疲惫,或多或少的收获,三三两两开始返程。

在路过的时候,大伙目光古怪的看着侯德仁,好个有性格的老头,都这个点儿了还去土地庙?

拜神还是练胆?

有好心人相劝,“老哥,拜神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往回走吧,否则待会儿天一黑,再摔了可咋办?”

本是句关心的善言,可到了侯德仁的耳朵里却变了味儿。

也难怪会如此,足足霉了一整天,心情本就郁闷得要死,能听出对方话里的好坏来?

“关你屁事,你摔了老子也不会摔!”

好心当作驴肝肺,一句话,对方也火了。

“那好,我祝老哥拜神神不理,道黑把头摔,再见了您嘞!”

听听,这位也是个肚里有点墨的文化人,骂人不带脏,一样气死人。

扑通!

侯德仁摔了。

果然应验。

大伙哈哈一笑,没一个上前搀扶的,谁让侯德仁嘴欠来着?

说话那人淡淡的一瞥,丢下句“报应不爽”,之后哼着小调,步伐轻快的走了,心情简直不要太欢快。

......

再往前走就到了三岔口,以往这个时候,别说人影,狗影都见不着,今儿个有些例外,不仅有人,人还不少。

七八个坐成一排,身旁放着棍儿,身前摆着碗,敞开的破衣下露出了干瘦的搓衣板,彰显着我穷,我饿,我要钱的气势。

丐儿帮的穷丐丐,谁看谁知道。

侯德仁杵着拐边走边看着,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小鼓。

放在平时,人多的那会儿,别说七八个丐丐,再多一倍,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不同,穷乡僻壤,山野空旷,日隐峰岳,如此偏僻之地,穷丐变饿狼。

咽了口唾沫,侯德仁尽量平抚着忐忑的心情,装出一副还算淡然的模样,微微哆嗦着瘸腿往前挪着。

“老头!”

一声喊叫,侯德仁身子一怔,好悬再摔了。

喊人的丐丐叼着一根断草,斜眼歪嘴的走了上来,其他穷丐也搓着身上的脏泥,一步三晃的围了过来。

侯德仁偷着打量一眼,叼草那位,模样不咋滴,还留着一撇小胡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各位大爷,有,有事?”

小胡子围着他转了三圈,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这个点,不在家待着,跑这干嘛来了?”

“还,还愿。”

“还愿?够虔诚的。”小胡子点点头,忽的话锋一变,“一不带香,二不带祭拜用品,老头,当我瞎啊?”

额......

可能的话,侯德仁真想骂一句,你特么一个穷丐丐,又不是藩警,查户口啊?

“带了点香火钱,应该够了。”

话一出口,侯德仁知道,要糟。

果然,下一刻,七八个破碗端到了他的面前,最近的那个,几乎抵在了他的下巴骨上。

“行善积德,好人有好报,大善人,赏点?”

“种善因得善果,今日施舍一铜分,明日能赚一银币!”

......

侯德仁深吸野气胸膛鼓,再吐浊气小腹收,支楞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出门急了点,没多带,下回,下回一定赏。”

此话一出,侯德仁心头一抽,知道又要糟。

“草,老家伙这是在忽悠咱们呐!”

“给脸不要脸,扒!”

说扒就扒,有按头的,有抓手的,有摁腿的,任侯德仁如何挣扎、反抗,婆娘叫,三两下,里外通透,身心清凉。

好在这群穷丐还有点人性,破袜,绿衩,贴身小背心之流的遮体之物留给了他,其他东西,统统被赏。

“靠,人老心不老,瞅瞅,天堂小本,全一套!”

“拐不错,比俺的讨饭棍强多了。”

“哟,真皮高帮靴,老家伙真会买。”

“我去,啥玩意,黑不溜秋的半截臭香,拿这玩意还愿,不怕土地神抽你?”

大笑声中,穷丐一哄而散,留下侯德仁蹲地抹泪。

万幸的是,黑香还在,还有火柴......

抹了把鼻水,擦了把泪花,侯德仁挺起老迈的身躯。

出师不利又如何,百般磨难又咋滴?

知道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莫忘了,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还能再逢春!

眼中寒光一闪,侯德仁怒指夜穹,莫欺骨头老,一样能擎天。

今日的仇,他日百倍还!

今日的恨,他日万倍讨!

嗖~

山风这个一刮,侯德仁豪气顿收,双手搓着老皮褶肉,尼么,夜里的风有点凉啊!

远处,猫烨身旁围满了人,有一直未现身的小蝙蝠,有撞人的男子,有传讹的猥琐男,有拧了白凤的妇人,有吐血兄,有化妆成丐丐的小胡子等人,还有手握天堂小本的苟小财。

万事俱备,就欠东风。

“接下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各位,任务你们都清楚了吗?”猫烨轻声而道。

“放心,大伙都清楚。”

这时候,众人少了脸上轻佻的笑容,多了一丝凝重和严肃。

“散!”

一声令下,众人离去,猫烨目视着远去的侯德仁,压了压帽檐。

......

黄昏已过,万籁沉默,若非夜幕中的月婆用她那皎洁的月色渲染着大地,侯德仁非双眼抓瞎,摔了再摔。

绿衩,背心,破袜子,全身上下就这么点装备,野草过膝,草锋如刀,一路走来,手上腿上,不知被割出了多少细细的血口子。

尽管不会流血,但又痒又疼的滋味,实在是磨人。

蚊虫还多,赶了一批又来一批,这群吸血还放毒的家伙,跟侯德仁贴着的狗皮膏药有的一比,怎么甩都甩不掉。

啪!

一个巴掌下去,两只吸得肚满肠肥的蚊子,落了个粉身碎骨、血溅三分的地步。

足足半钱老血。

侯德仁抓着痒疙瘩,有种又回到了黑班,和跳蚤家族肉搏的感觉。

呱,呱!

破庙老鸦声顺风而来,这群不知死活的蚊虫顿时一滞,竟然产生了惧意,在一阵惊慌的嗡嗡声中,恋恋不舍的飞回到了杂草深处。

侯德仁长出口气,终于......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