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吧。”亚瑟这时候没有抽烟，抱着双臂说。
“你们，是怎么看待人类的？”罗临昴冷静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亚瑟第一时间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倒是席尔达立马说起来：“人类其实是一个潜力无限的物种，我们研究了黑怪之后，发现黑怪所表现出的能力完全符合我们这个世界的各种定律，也就是说，人类其实完全有能力达到黑怪这样的身体素质，也完全有能力像黑怪一样拥有各种特殊的能力。”
也能像黑怪一样变得没有脑子是么。罗临昴又在心里吐槽着。
“那既然如此，在你口中，人类有着这么大的潜力，为什么你们要信仰‘它们’呢？”罗临昴试图打乱席尔达的逻辑。
“因为‘它们’的到来，才让我们认识到了我们自身的潜力，人类历史这么长，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进化了，学会使用工具之后，人类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制造更加高效的工具上，而忘记了来开发自身。就像是学会了用石头的老虎，再也想不起来去磨爪子了。正因为‘它们’向我们展示了我们自身的力量，才让我们重新开始重视起这个问题，只要能达成进化，有多少需要工具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将可以仅靠自己就完成。”
“这样么，你觉得，‘它们’的攻击，是一种提醒，所以才认为，‘它们’是友善的是吗。”罗临昴自己想到这个逻辑，都觉得匪夷所思。
“是的！”可席尔达似乎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甚至光荣地回答着，头还抬起来，向上看着不知什么地方，明明他抬头只能看见天花板，但像是看见了什么神迹一样。
“那，两次入侵里，无辜受害的数以亿万计的人，也是‘它们’友善的结果？”罗临昴用颇为戏谑的表情问出了这个问题。
“进化的路上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人类历史上充斥着，也需要着这样的牺牲，任何科学的进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些人，也只不过是人类进化路上的代价而已。就像科学实验里献身的那些人，就像在一次次革命里献身的那些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席尔达似是已经模拟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一般，没有犹豫地就说了出来。
“跟科学和革命路上的人一样，我还真不想从你嘴里听见这种话啊。”罗临昴轻轻摇了摇头，“照你这个思路，战争会推动人类科技，那死在战争里的人，也是为人类进步而牺牲的？”
“呃。”席尔达显然没想过这么尖锐的问题，愣了一下。
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罗临昴又摇了摇头，换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这些牺牲者，不能是你们降临教会的人呢，你们从没有用过自己的组织成员来实验吧？”
“我们，是迎接‘它们’到来，引导人类进化的先驱，先驱，是要为更大的未来着想的，我们的生命当然可以用在实验上，但是我们的生命有着比作为试验品更高的价值，所以，我们不能成为那些牺牲者。”
罗临昴这次没忍住笑了一声：“你自己已经把逻辑壁垒造得坚不可摧了啊。”
他眼前忽地闪过谢尔顿的脸，然后，他脑海中闪过了更多更多人的脸，尽管那些人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词，叫身先士卒。我故乡的先驱，都不是在人后拿指挥棒的人，而是在人前挥旗俱进的人。”
罗临昴像是丢失了兴趣，稍稍转了转头，看向一旁的亚瑟：“那你呢，亚瑟？你已经饶有兴趣地看我们说了半天了吧。”
“你要听我的意见吗？”亚瑟活动了一下。
“你已经是新人类了，已经是席尔达口中，能够做到很多事情的，新人类了。我不想听你讲一些进化道路上，身体层面的对人类的看法，讲点别的。”
“哦？什么意思。”亚瑟抬起了下巴，眼睛向下，俯瞰着罗临昴。
“你说就是了。”
“愚蠢。”亚瑟说出了这个单词，“愚蠢至极，总是看不清楚真正的状况，而做着一些完全无用，自欺欺人的努力，并可以为这种努力奉献自己的生命，甚至他人的生命。”
“你是在说，铁匠和亚当吗？”（铁匠是《最后一站》中卫士的主工程师。）罗临昴问道。
“不止是他们，还有爱德华，还有，呵，彼得，抱持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和安慰自己用的良知，一次次地，做出错误的选择。”
“虚无缥缈的希望，安慰自己用的良知。”罗临昴轻哼了两声。
“我在来的路上，在新科斯菲尔德遇见过两个人，他们一个叫赫鲁晓夫，一个叫谢尔顿。
“他们都是军方派出的士兵，任务是，启动爱德华运送到新科斯菲尔德的核弹，把新科斯菲尔德夷为平地。
“他们是没有撤离计划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被默认要牺牲掉。换做是你，是你们，你们会去接受这样的任务吗？一次没有希望的，以死亡为终点的，怎么都不赚的任务。”
亚瑟没有说话，席尔达则说：“那就说明计划本身是不合理的，应该制定一个更合理的，可以不需要人牺牲，也能达成目的的计划。”
“可是人类，不论是现在，还是千百年历史的从前，都总是，面临着，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罗临昴看向亚瑟，“就像现在一样，‘它们’强大得不可想象，不是吗？”
“可是，”罗临昴没有去看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可是他们几个接受了那样的计划，尽管他们的队员，有人非常年轻，有人的女儿才刚刚两岁，有人曾经面临过死亡的恐惧，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接受这个任务。
“甚至谢尔顿，在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都知道他们会死的绝望下，还是想尽办法，想要让其他三个人得救，只牺牲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他们是靠着什么力量去做的呢？靠着你说的，虚无缥缈的希望，安慰自己用的良知。
“本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么，四个人，每人一把手枪，没有存活希望，要去一座早已完全沦陷的城市里，启动核弹。可是他们做到了，他们靠着什么力量做到的呢？靠着你说的，虚无缥缈的希望，安慰自己用的良知。”
罗临昴想到了赫鲁晓夫递给他密钥之后垂下去的手，和谢尔顿心如死灰点起的烟。
“只不过他们不把那份希望寄托在了自己，也不在身边的某个人，而是，寄托给了人类。”
说完这一句话，亚瑟他们听不见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当前主线任务已完成】
罗临昴知道，冬鸦他们到了。
【主线任务已更新：杀死教会主教席尔达，阻止降临教会摧毁卫士】
罗临昴坚定地抬头：“你们，一个已然依附于并不了解，也并未见过的‘它们’，因为自己已经变得很强大，所以更理解‘它们’的强大，屈从于‘它们’的力量，放弃了人类。”
罗临昴再看向席尔达：“一个，因为自身的恐惧，去扭曲事实粉饰外物，把‘它们’盲目地当做信仰，放弃了人类。”
“但我，比起完全不了解，只带来了毁灭的‘它们’，我想把人类选择未来的权利，还给人类自己。”
剧烈的轰击声从外面传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枪声，下一秒，罗临昴所在的实验室墙面被骤然打穿，四色笔打着头阵，冬鸦和云间紧随其后，三人一同跳出，四色笔一眼就发现了罗临昴，大喊着：“铃猫！我们来了！”
席尔达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向旁一看，但亚瑟还冷静沉默地盯着罗临昴。
罗临昴也沉默冷冽地盯着亚瑟，他举起了已经打开盖子的基因修正液，往旁边一丢。
“所以，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