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并不知道杨孝理和宁素素之间的关系,不过,简单的试探,虽然杨孝理什么都没说,但也足够让燕宁猜测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若是普通朋友,杨孝理不会这么紧张。
他是银卫军卫长,又跟着君王一起长大,就这么一点儿事情,就紧张?
那他当什么卫长啊。
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他和宁素素之间有情。
这便应该是爱人关系了。
燕宁看破不说破,故意道:“素素说杨大人热心为民,是个称职的好官,平时对她也多有照顾,她十分感念大人。”
杨孝理问道:“就只说了这些?”
燕宁忍着笑,反问道:“她还应该说别的吗?”
“没有。”
燕宁怕杨孝理尴尬,恼羞成怒之下不帮她的忙了,她立马转移话题:“那我的事情,杨大人能帮忙吗?”
杨孝理嗯一声:“郭信为了他妹妹的安全,确实时常换地方,有时候连我们银卫军都不知道他们的住所,你若去找,颇得一番功夫,这样好了,我负责找人,找到人后,将他兄妹二人带到燕宅来,有什么事情,你再与他们详谈,如何?”
这样就更好了,燕宁感激道:“多谢,那就有劳杨大人了。”
杨孝理说道:“有劳不用,感谢也不用,往后杨某有用得着燕美人的地方,还望燕美人也能伸手一帮。”
燕宁笑道:“当然,能帮杨大人,也是我的荣幸。”
燕宁琢磨着杨孝理说的帮忙,也是跟宁素素有关的事情,如果到时候杨孝理真请她帮忙,她当然义不容辞,哪怕他没有提前帮过她。
杨孝理抱拳说道:“那我先走了,最迟晚上,将郭信兄妹二人带过来。”
说完,转身就走。
燕宁又喊住他:“杨大人。”
杨孝理转身,问道:“燕美人还有事?”
都说了在这里不用喊燕美人。
燕宁说道:“想问一问杨大人,郭信此人,品性如何?”
杨孝理想了想,说道:“你是想让郭信当燕朗的书童,是吧?”
燕宁点头:“是的。”
杨孝理说:“如此足够。”
四个字,虽然没有给郭信过多的评价,但这四个字,却足以说明杨孝理对郭信的认可。
而能让杨孝理认可的人,品性绝对不会差。
燕宁说道:“我知道了,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杨孝理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燕宁回后院休息,休息前,念蝶帮她取头上的饰品,取下那支红玉簪子往妆台放的时候,燕宁瞅了一眼。
看了片刻,她伸出手,将那支红玉簪子拿在手中把玩。
君王送她这支簪子的意思,她大约明白了。
但是,君王为什么忽然要回宫呢?
这有些奇怪。
凭君王的聪明,他应该看懂了她接下来的打算,她想教他学习地志之术,她想把她懂得的知识教给他,但他说回宫,虽然没直接拒绝,但也是变相的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
自己学得这样的本事,不是更好吗?
事实上,不止她猜不透这个高深莫测的君王,就是一直伺候着君王的王公公,也猜不透君王的想法。
齐横元回到宫中之后,王公公稍微大胆地问了一句:“陛下为什么这个时候回宫?才初三呢!”
齐横元扫他一眼,那一眼没任何波澜,却还是吓的王公公立马跪在了地上。
王公公额头磕地,说道:“是奴才多嘴了。”
“也不算多嘴。”
齐横元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掠过,人也坐进了暖榻里。
皇宫里每个主子的宫殿,尤其君王住的地方,都烧着地龙,不用那么麻烦的烧炉子,屋子里就全是暖和的。
齐横元坐稳之后,对王公公道:“起来。”
王公公赶紧谢恩,跟着站起。
齐横元说:“沏杯茶来。”
王公公又赶紧去沏茶,茶杯递给君王的时候,开口说道:“陛下是有事,这才回宫的?”
“也算。”
君王丢下两个字,接过茶杯,缓慢喝了起来。
王公公不敢多问了,安静立在一边。
齐横元喝茶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燕宁,时而甜蜜,时而愤怒。
她为什么要教他学习地志之术?还不是因为她不想留下。
她是打算等燕家人回归兰州关的时候,她也一并出宫吧?
她把本事教给他后,她想出宫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拦她了,她是这么想的吧?
呵,她怎么就以为她出得了宫呢?
他的身边,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她以为她是谁?
她又以为他是谁!
齐横元猛不丁的冷笑了一声,吓的王公公又差点儿跪了。
王公公的身子弯了一个幅度,屏着气息,大气不敢喘。
齐横元喝完一整杯热茶,心里的郁气散了一些,他撑着额头浅寐了一会儿,又去看书。
用完午膳,陈东雁进宫了。
这好像是两个人提前商量好的似的。
王公公看到陈东雁,好像明白君王为什么回宫了,看来陛下果然是因为有事才回宫的呀,并不是因为生燕美人的气。
齐横元看了一眼陈东雁,去了御书房。
陈东雁跟着进去。
王公公被君王赶到了外面。
齐横元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向外面的天空,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陈东雁点头:“嗯,所有杀手都被处决,一个都没有跑掉,而那些杀手们,确实来自两个势力,一个势力是姜国,一个势力是……”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
齐横元清冷的眸子扫过来,淡淡道:“另一个势力是齐王叔,对吗?”
陈东雁诧异抬眼,看着君王。
齐横元说:“朕先前并不知道,不过从你这样的神态来看,朕猜对了,而齐王叔派出去的杀手,是专门针对燕家一行人的。”
陈东雁点头:“是的,陛下全都猜对了,另一个势力确实是齐王叔,而齐王叔派出去的杀手,也确实只是争对燕家一行人,大约是因为燕家人那边有了另一批杀手,故而姜国那边就没再派杀手,若是姜国那边再派一批杀手过去,这燕家人……也许早就……一个不剩。”
陈东雁是早上得知的这个消息,当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若是在齐王叔派出杀手的同时,姜国那边也派出了杀手,那燕宁还能活着吗?
此刻齐横元心中所想,也是如此。
只有一拨杀手,燕家人尚能周全,可若面临两拨杀手,燕家人不一定还能活着。
先不说燕家男儿们还是他打算重用的对象,就只说燕宁,若是因此而死了,齐国得有多大的损失,他又将失去多么重要的人。
齐横元黑暗幽深的眸孔内渗出冰冷寒意,他冷声说:“齐王叔因为齐世子的死,对燕家人有怨恨,但他焉知,战场本就是一个十分残酷的地方,谁能护谁周全呢?活着是荣耀,战死也是荣耀,身为武侯一员,骑上战马奔赴战场的那一刻,心中对死就已经有了觉悟,而没有觉悟的人,也不配上战场,他身为父亲,却永远不懂儿子,也难怪为什么齐世子一去边关,就不再回来。”
陈东雁也觉得齐王叔做错了,齐世子战死兰州关,最终原因是因为姜国,怎么就把责任归到燕家人头上了呢?
齐王叔居然还派杀手,去暗杀燕家人!
燕家人世代镇守兰州关,至少有五代人为此牺牲,而姜国与齐国的战争,从来就没停歇过,这么些年,没有燕家人,就没有兰州关的安稳,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大了燕家人的功劳,毕竟在兰州关,还有一个袁关侯。
袁家人也十分厉害,对守卫兰州关也有着莫大的功绩,但不管怎么说,燕家人是齐国之功臣,是皇室本该体恤的人群,如今却因为齐世子的死,便要被齐王叔记恨,甚至派杀手去暗杀,何其寒心。
四年前兰州关的败亡,燕宾也失去了他宝贝的儿子,而那一战,齐国九关九城都败了,甚至是先皇,也战死了,这不是某一个人的罪过,这是齐国之耻辱,齐国理应更加团结,一致对外。
齐王叔却将利刃伸向自己人,何其愚蠢。
陈东雁垂眸站在那里不说话,此人是齐王叔,该如何处置,断不是他能说的。
齐横元要如何处置齐王叔,也没向陈东雁说明,他只是在说完那一句话后,神情悲凉。
皇室不兴,国祚不昌。
齐横元攥紧手指,说道:“上次是暗地里保护这些被流放的关侯武侯们,这次明着去保护,再挑一些殿卫军去充当流配官,保护所有人的安全,若再遇杀手,杀无赦。”
陈东雁领命下去了。
齐横元回身坐在椅子里,他没有找齐王叔,也没有对齐王叔如何,但齐王叔派出去的杀手全部被灭口,不久之后,殿卫军们出动,分散到了那些被流放的关侯武侯们的身边,齐王叔再蠢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派出去的杀手,是被君王给灭口的。
君王将殿卫军们派到流放的那些关侯和武侯们身边,就是保护他们。
这也变相的在警告他,他若敢再派杀手,他定不饶他。
殿卫军们出动,原本可以悄无声息,但齐横元为了震慑齐王叔,故意让陈东雁闹了一些动静,故而,当天晚上,齐王叔那边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不仅仅是齐王叔,归阳城里但凡有些身份的人物,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燕宁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她颇为惊讶。
她当初跟齐横元说,燕家人在遭遇暗杀,只是为了给君王提个醒,他若还想用那些人,就保护好那些人。
当然了,当时的初衷,只是想让君王出手,保护好燕家人。
如今君王的做法,远超出她的预估。
而把这样的一条消息带给她的,是杨孝理。
杨孝理很守时,过了晚饭,果然亲自将郭信和郭惜带了过来。
燕宁先见这兄妹二人,在后院见的,她没喊燕朗。
后院的堂屋里,燕宁和杨孝理坐着,念蝶守在燕宁身边,郭信拉着郭惜的手,先是看了念蝶一眼,再看向燕宁。
郭惜的眼神也落在燕宁身上。
燕宁看了一眼郭信,又看一眼郭惜。
先前在书铺里,燕宁已经见过郭信,只是没见过郭惜,书铺的老板娘说郭惜长的很漂亮,如今看着,也确实漂亮。
小小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天生媚骨的模样,眼睛轻轻一抬,看着你的时候,好像有绵绵柔情从那眸子里流出来,令你忍不住心生爱怜,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若她行端踏正,当一句美人不假,可若她行不端坐不正,那便不是美人,而是祸水了。
杨孝理找到郭信的时候,跟郭信说了燕宁想买他当燕朗书童一事,郭信问燕宁是谁,燕朗又是谁。
因为三场战役的胜利,归阳城里的人对燕美人这个称呼熟悉,但并不知道燕美人的本名叫什么。
杨孝理向郭信挑明了燕宁的身份,郭信便二话不说的来了。
如今看着坐在那里的女子,郭信只觉得这个女子当真那么厉害的吗?
虽然是坐着,但也有一种弱不经风之感。
郭信有些紧张,也有些忐忑,怕燕宁瞧不上他。
他原本也想找个大户人家,安顿自己和妹妹,只是第一次找了一个大户人家,那家大户人家的公子竟想着轻薄他妹妹,他便再也不敢找所谓的大户人家了。
那个时候他没有卖身契,只是在那里做工,后来带着妹妹跑出来,连工钱都没要,但妹妹的美貌还是传开了,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出金重向他买妹妹,他自然是拒绝的。
再后来,他和妹妹就经常会遭到骚扰。
他便明白,或许是他得罪了人。
他能得罪谁呢?
无非是那个想轻薄妹妹,却没有成功,而怀恨在心的公子哥。
郭信不是没想过找有权有势的家族,但那些家族都有固定的家生子,是不会向外面买他这样的散户的。
他为了保护妹妹的安全,只能东躲西藏。
他也不敢再去做工,就怕妹妹一个人被坏人看到了,会有危险。
他先前在书铺里打杂,有一天回去晚了,发现妹妹不见了,当时他有多恐慌,只有他自己知道。
后来他就不去了,他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妹妹重要,所谓的名声什么的,哪里抵得上妹妹的安全。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每天陪着妹妹,偷一些东西养活他们二人,但他深知,这不是长久之事,他也一直在等待机会,如今,这个机会终于到了,他不能失去。
他紧张的握紧了郭惜的手,郭惜感受到手上哥哥力道的加重,知道哥哥在紧张,她收回打量燕宁一行人的视线,看向身边的哥哥。
郭信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郭惜对他笑笑,也让他安心。
兄妹二人没说话,看着都挺淡然的,两个人互相鼓励彼此,但他们浑身上下充斥着的拘谨、紧张、忐忑,甚至是不安,都被燕宁看在了眼底。
燕宁温声说道:“不用紧张,你们能来,我其实很高兴。”
她指向对面的位置:“你们坐吧,别站着。”
又对念蝶说:“倒两杯热茶过来,让郭信和郭惜先喝茶暖暖身子,他们从外面过来,肯定还有些冷的。”
两个人的身上都穿了棉袄子,但十分破旧,也有些脏兮兮的,裤子也是厚厚的棉裤,郭惜是女儿身,但穿的也是厚棉裤,打了很多补丁,也是有些脏的样子。
兄妹二人如今的情形,能保暖已经很不错了,真讲究不了干净。
燕宁对郭信和郭惜又满意了几分。
郭惜长的好看,却没骄矜,这么难看这么脏的衣服都不嫌弃,说明她更清楚什么最重要,不是一个只知道爱美而罔顾生命的姑娘,懂得如何取舍,分得清孰轻孰重。
而郭信能在如此窘迫的环境下,照顾好自己和妹妹,不让两个人在如此寒冷的冬季生病,也是很厉害了。
郭信垂手说道:“多谢。”
郭惜也福身说了一句多谢。
燕宁道:“坐吧。”
念蝶已经倒了两杯热茶过来,兄妹二人一人端了一杯,认认真真喝完。
念蝶看他二人喝茶水的认真模样,想笑又忍不住心疼。
二人喝完,念蝶收了杯子,转身离开。
燕宁看向郭信,说道:“我请杨大人帮忙,想必杨大人找到你的时候,说明了我的意思,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我想你能来,说明你是有意向来做书童的。”
郭信点头:“我愿意做书童,你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燕宁看了一眼郭惜,笑着说:“你若做了我弟弟的书童,自然要住在燕宅,那你妹妹也跟着住下来,她平时可以读书写字,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李妈妈那边有需要帮忙的,她去帮帮忙就行,但她的身契,包括你的身契,都要卖给我。当了燕家人之后,你们可以拿一定的月银,也受燕家人保护,另外吃穿用度,都由燕家人承担,你若觉得可行,我这边就过关了,一会儿见一见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