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和沈乐微也算有几分交情的姑娘们这会儿也纷纷沉默着不说话。
一来,谁家府上没几个看不惯又干不掉的妾室庶出,就像姬无盐所说,再如何不对付,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场面上还是得装大度,但也因此,夫人小姐们提起妾室庶出总是不待见得多。
二来,所谓“攀高枝”,白家对在场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高枝”,若是能攀,谁不想攀?沈乐微用来刺激姬无盐的话,到底是无形中中伤了了许多人。
倒是姬无盐,许多人此前未曾见过,带着面纱却也看得到那双眼睛……漂亮地有些过分。这些个夫人都是人精,眼睛也毒,看着姬无盐就觉得那眉眼之间的气韵不似普通富商。
何况,沈乐微看不出来,不代表他们看不出来,方才嬷嬷可是全程陪在这姑娘身边的……显然,这才是白老夫人邀请的对象。
当下上前寒暄,“此前未曾见过这位小姐,不知……如何称呼?”
“姬。”姬无盐颔首浅笑,“风尘居,姬无盐,见过诸位夫人。”
“原来是风尘居……还是白家的面子大,此前让府中下人送去了帖子,可你们管事姑姑总说手底下的姑娘担不起事,给拒了……甚是可惜,回头姬姑娘同你家姑姑说说?”
“姬……”有人喃喃,“此前听说风尘居重金招揽了一位名角儿,便是姬姑娘吧?不若,今日姑娘给咱们来一曲儿?”
姬无盐含笑拒绝,只道今日来的仓促尚未准备好,说着,侧了侧身,让出身后若水,“这位是若水姑娘,是咱们风尘居的台柱子……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得了老夫人的允许为诸位献曲。”
若水忙不迭地上前行礼,心中却惊异,很明显,现场的夫人小姐更想要姬无盐来表演,这样的机会也是不可多得,她却……
风尘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青楼,说是青楼,倒更像是酒肆。听听曲、赏赏舞、喝喝酒,谈谈事,朝中许多官员都会来此,有些甚至携家带口。加之最近风尘居声名鹊起,夫人们对风尘居的姑娘更是热络了几分,想着若是能赶在所有人前面将风尘居请回自己府里,自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当下纷纷邀请,“若水姑娘呀?我家大人也曾夸赞过……他说你手中的是上古名琴……什么伏羲……啊呀,我是不懂啦!不过大人对你甚是赞不绝口,今日看来有耳福了!”
“前几日便想着去风尘居坐坐的,偏总抽不开身,琐事太多了……”
“说起来……姬姑娘,咱们如今也算熟识,本夫人且打听一下哈,那杨家,闹得沸沸扬扬的,是真的吗?”
话题一转,从热情的客套一下子到了八卦上,姬无盐都有些意外于这些夫人的“熟识”原来如此简单,当下只笑道,“倒也不是很清楚,但想来……应该不会空穴来风才是。”
话未满,夫人们却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恍然笑笑,“是的是的,咱们也就是好奇下、好奇下……哈哈。”言尽于此,诸多盘算都隐没在言语之外。
这边一下子成了花厅的中心,热闹非凡,俨然已经忘记了沈洛歆“仵作女儿”的身份。
沈乐微自是不乐意,她原是要借助这些人将沈洛歆赶出去的,哪成想,倒是让她成了中心,当下冷哼,“不就是个歌姬……说到底,就是哼哼唧唧哄男人开心出卖色相罢了……”
“原来……我朝名伶在沈家小姐眼里,就是这样的定义。”花厅之外,有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而来,脚步虽慢,气势却足,“老身倒是头一回听说……也是新鲜。”
说着新鲜,脸上却无半分笑意,一双眼睛冷冷沉沉的。
白家老夫人。
花厅中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姬无盐慵懒身形有些紧绷,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才若无其事地跟在人群里行礼。
外祖母书房的墙壁上,有一幅她亲手画的画像,庄子里的下人谁都不允许碰,每每都是外祖母亲自擦拭,擦着擦着便唏嘘感叹。
因着看见太多回,画像中的女子容貌几乎镌刻在了脑海里,即便时隔多年,音容已改,可于人群中蓦然相见,姬无盐还是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
是她。
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发间只一支木簪,别无他物。
外祖母的故人……只是不知,时过境迁,故人……可依旧?
……
与此同时,白行所住的水榭小院内,始终闭目养神的宁修远若有所感地睁开眼,看了看沙漏,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起身拍了拍袍子,道一句,“时辰差不多了,该过去了。”
白行没明白,“过去,去哪儿?”
宁修远懒洋洋地侧目看去,像看傻子一样看白行,“白老夫人宴请,不去坐坐不合适吧?”
白行瞠目结舌,像看到一个假的宁修远。
兴许这人年纪老了,都爱给人做媒。祖母给自己做媒之余,总要捎带上宁修远。宁白两家交好,宁修远纵然不愿,也总给几分面子,请个三五回就过来一回,即便不来也总找个周全的借口。来了之后却也大多躲在白行的院子偷闲,也不露面。
今日却道不过去坐坐不合适?
唬鬼呢!
偏唬了鬼的那个人已经背着手施施然地出去了,白行看看外头,日色当头,也没从西边出来,回头看看同样一脸诡异的紫袍男人,抽了抽嘴角,“陆江江,方才那个,是三爷吧?”
被叫作“陆江江”的紫袍男人也是震惊地什么都忘了,木讷地点了点头,半晌低喃,“兴许……假的吧……”
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当下虎了脸,呵斥,“闭嘴!小爷我叫陆江!”
陆家霸王陆江江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不管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格外敷衍的名字,他在任何场合都坚持自己叫“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