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命啊,不过是懦夫孬种不愿作为的借口罢了。”贵妃支着下颌,风情万种,柔媚、又不羁,“本宫就从来不信这些个命啊运啊的,本宫只相信人定胜天。孩子……纵然明旨御令、一言九鼎又如何,只要事情还未发生,便不能就此盖棺定论。”
“你也一样。”
尤灵犀倏地一怔,抬头间直直跌进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那眼神犀利地像是一根又一根的针,直直戳在她的四肢百骸里,痛得人浑身都麻木。
支着扶手的身子颤了颤,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讪讪应着,只说了些辞别的话,提着裙摆近乎于落荒而逃。
卞氏的话她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会一个字都不敢接了过来。陛下这病着实蹊跷,朝中上下早有微词猜测,有说是白家的手笔,有说是左相府的手笔,总之,这两股本就旗鼓相当的势力如今愈发焦灼撕咬剑拔弩张。
父亲说过,东宫和左相府掌控了大半个朝堂的势力,但在武将中却没有什么势力,武将拥护白家,认定平阳郡王乃是皇后所出,是嫡子、是正统。如今皇帝缠绵病榻这么久,谁也不知道明日是个什么光景,大臣站队也到了关键时候,从龙之功……再晚可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今日贵妃这般煞费苦心的一出戏、一番话,都是在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地拉拢尤家,尤灵犀不是不懂。只是,她自认自己虽然有些小聪明,但于朝堂之上、于贵妃跟前,心思终究欠缺,稍有不慎连累的可是整个尤家。
还是……回府和父亲将今日贵妃所言好好商量商量吧。若陛下当真……也该早作打算才是。
……
姬家。
上官楚今日难得的没出门,早早地来了姬无盐的院子里蹭早膳。
这个将优雅、气度镌刻进了骨子里的男人,即便在姬无盐面前也很少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一碗云吞,撒上一小把葱花,他吃得慢条斯理淡定从容,吃了两个,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搁了手中筷子往后靠了靠,才道,“江南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东宫在查你……这会儿估计也有答案过去了。”
信封上空无一字,姬无盐捻了捻,感觉里头也就是一张纸一样的厚度,她并不急着打开,只随口问着,“他得到了什么样的答案?”
“你倒是不急。”
“急什么……”姬无盐着实气定神闲,“有兄长在,江南的事情还需要我来操心吗?”
小姑娘眉梢微挑,一脸与有荣焉、狐假虎威的样子,不得不说,比任何人的恭维都管用。上官楚接过子秋端过来的牛乳,摆摆手让人下去了,将牛乳搁在姬无盐面前,才道,“他想查你,却又不仅仅想要查你。这些年姬家与上官家不对付的消息在燕京城里也不是秘密,他既起了疑心,自也会对此有所怀疑。他去查了姬家的主子们……”
“答案呢?”她又问。
“姬家旁支多住漠北,只直系一脉和族中管事居住于云州。按着姬家家规当由女子掌家,如今老夫人有一子一女,女儿嫁了上官家,而儿子至今未娶,姬家直系孙辈至今无人……而老夫人早已年迈,是以多年前从姬家旁支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名唤姬宁儿,打小就被老夫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如今已是姬家的少家主。”
“那,姬无盐呢?”她再问,两只手端着牛乳一口一口抿着的样子,抬头间嘴唇上也沾了一圈奶渍,像一只贪吃的小猫咪。
姬宁儿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不仅不是,她还喜欢隔三差五上街溜一圈找个茶楼酒肆听听曲儿、带着寂风去集市上买点零嘴小玩意儿,或者去郊外吹吹风游游湖,虽然进出都带着面纱,但“姬宁儿”的名字,对云州百姓来说,并不陌生。上官楚手中虽有势力,但毕竟不可能控制整个云州百姓的嘴巴,左右因着和上官鸢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姬宁儿出门素来都是戴着面纱的,是以,这部分消息便是如实供给了东宫。
而姬无盐……
东宫。
李裕齐拿着手中那厚厚一沓关于姬无盐的描画、还有传回来的云州百姓口中的答案,眉头愈发拧巴紧蹙,半晌,将手中那一沓形同废纸的东西拍在一旁,“那姬无盐呢,就没人认识这么一个人?”
描画是在燕京城找画师画好之后带去的云州,可偌大云州城,竟然鲜少有人见过这个姑娘。为数不多的回馈也只是“好似、可能、也许”这样不确定的回忆。
这样的不确定,往往也代表结果的不可信、不靠谱。
桑吉也不信,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将为数不多的消息又转述了一遍,“有百姓说,在姬家姑娘身边见过此女,但也只见过数次,兴许就是姬家的旁支。旁支子女偶尔也会来云州小住一段时间。”
说完,顶着脑袋上的压力,继续说服太子殿下相信这个说法,“他们说姬家常有来客。姬家和上官家虽多年无往来,但两家人家的小辈还算偶有走动,每年上官鸢和上官夫人也会来云州小住,是以,这姬家亲眷走动,时有陌生面孔的,这姬无盐大抵便是如此。”
兴许、大抵便是如此?千里迢迢去了一趟云州,就问回来这么点信息?还有几乎天下皆知的姬家人物关系?
一个偶有走动的连名姓和长相都没人清楚记得的旁支亲眷,当真能一眼就认得上官鸢用过的一支簪子?当他东宫太子是傻子好骗呢?
李裕齐沉吟片刻,又问,“姬宁儿长什么模样,可曾有人画出来?”偶尔过去作客的姬无盐不认识,总不会偌大云州城没人见过姬家少主的长相吧?
偏偏,桑吉愈发低了脑袋,拱手行礼,只觉得自己兴许不应该这么早回来才是——毕竟,太子殿下说了,查不出,便不必回来了。
于是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