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笨如猪、没有脑子、不分黑白、不懂好坏、不辨善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就像是一锤子、一锤子地锤着众人脑袋,让人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可站在那里身形料峭,风骨却盛,说这些话的时候,气势强盛到令人兴不起任何反驳的念头来。
阳光打在她身上,像是镀了层金色的锋芒,让她看起来格外像传说故事里的女战神,杀伐果决,鬼神无阻。
众人痴痴看着,竟生出些许敬畏之心来。
偏偏那小姑娘似乎还觉得锤子锤得不够重,倏地咧嘴一笑,字正腔圆地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楚记药铺……是本姑娘的,也是目前燕京城中唯一一家没有哄抬药价的药铺,而那个傻子,就是你们一口一个‘晦气’骂着的小仵作,沈洛歆沈姑娘。”
“我说了,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大家都在涨价,凭什么本姑娘不涨?吃的亏谁给补?”她头也不回,抬手一指沈洛歆,“若非这个晦气的小仵作,你们以为楚记真愿意闷声吃了这亏去?如今我却反悔了,左右做再多好事也是被你们指着鼻子骂,倒不如不做好事,也不过就是坐实了这些骂名罢了!”
众人怔怔的。
便是之前在里头煽风点火的几人,也似乎被骂了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粉雕玉琢的姑娘,骤然发难的时候竟是毫无预兆,前一刻似乎还笑意盈盈的,下一刻还是笑着的,只是那笑,似是挟了雷霆之怒。
“楚记药铺……我似是见过,只忘了具体在何处了,她说的可是真的?”
“楚记药铺我晓得!就在我家附近,两个路口的距离,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须发皆白,为人很是和善,我去看病,好几回都没收我问诊钱……但要说背后东家是不是这小丫头,我就不晓得了。”
“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有人言辞嘲讽,“哪有那么多万一,她站在这里,两手一摊,空口白牙说这楚记是她的,你们就真的信了?怎么不拿你们的脑子想想,楚记楚记,既然叫楚记,这东家名讳之中定然带了一个楚字才是,她叫什么?她叫姬无盐!若是换了你们,开了一家药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会叫楚记?”
嗯?
这说法……好像的确有些道理。起初震惊、怀疑、懊恼的情绪,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再一次变成了对真相的质疑以及被欺骗的愤怒,他们……再一次的被人牵着走了,纷纷颔首,“说得也对……”
“这姑娘家家的,看着也不像是做生意的人,更不像是做生意的大善人,楚记那掌柜老头子我可认识,从没听他说还有个小丫头片子做东家……”
最初卖药方的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张药方化作齑粉,眼看着到手的十两银子赔出去都不够,还得再加上十两……莫说十两了,他除了怀里这些还未曾焐热的,怕是连十个铜板都拿不出来!眼看情况不对,正准备趁着人群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悄无声息地溜走……
只是还未转身,却有声音自外头响起,“此处发生了何事?本王途径此处远远便听着此处喧哗。”说话间,已经一步跨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各个腰间佩戴剑鞘,器宇轩昂。
为首自称“本王”之人,却是面生,但皇城脚下,就算胆大包天,冒充谁也不敢冒充了皇族,眼前之人身份自是昭然若揭——皇后亲子,当朝平阳郡王。
百姓纷纷下跪请安。
姬无盐虽有些意外在此处遇见李奕维,却只是容色从容转身屈膝,李奕维却已经早一步抬手相拦,“二位姑娘不必多礼。此处吵嚷之声甚大,事情的大概本王大致了解,何况……”
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跪在地上的男子倏地爬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李奕维的小腿,竟是嚎啕大哭起来,“王爷!王爷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呀!这两个姑娘买了小人的药方,谁知药方一到她们手里,她们就翻脸不认人,不仅毁了药方,还要小人赔偿二十两银子!二十两呀!看着如花似玉的两个姑娘,谁知道心肠竟然如此恶毒!”
他的这出戏,演得太快,饶是李奕维也被抱了个措手不及,浑身一怔惊呆在了那里。
他……素不喜同人接触,即便方才拦着姬无盐请安也不过就是抬手虚虚一托罢了,此刻被人紧紧抱着一条腿,眼看着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蹭在自己袍子上,更是觉得全身战栗,恨不得一脚叫人踹飞了去。可大庭广众之下……自是不能,遂只是咬着后牙槽挤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朝着身后侍卫挤眉弄眼,示意将人拉开!
侍卫正要上前,却被从身后探出的一柄折扇拦了,人未至,而声先到,“哦?恶毒?不知……如何个恶毒法?”
姬无盐眉梢一挑,眼底冷意尽数散尽,染了细碎笑意。
那个鬼神无阻的女战神,仿佛一瞬间柔软了下来,小女儿娇态尽显,娇憨间还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刁蛮劲。抬眸对上对方视线,眉眼弯弯。
抱着李奕维大腿的男子没看到,他仍然死死抱着浑身都僵硬的李奕维,仿若天大的冤屈,“殿下,这两人骗我药方、又不想给钱,这不就是、不就是……不就是吃霸王餐嘛!最重要的是,她们吃就吃了,小人好男不跟女斗,就当是吃了一个哑巴亏,可……可她们还污蔑小人的药方是假的,毁小人清誉,还要小人双倍赔偿,不然的话……就要打折了小人的腿丢出去!殿下呀,她们如此作威作福,是完全不将殿下您放在眼里呀!”
有人轻声咳了咳。
男子正在演戏的兴头上,没注意,就听脑袋上有人声线散漫,问道,“你要打折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