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大堂,福伯立刻递来毛巾。
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又端起桌上凉茶灌了一口,常知县不由长舒一口气。
韩桢说道:“马上要到月底了,只待朱员外与谷菘回来后,你那份分成便能到手。”
闻言,常知县双眼一亮,问道:“能有多少?”
韩桢心中略微估算了一番,答道:“估摸着能有个八万贯。”
“大善。”
常知县抚须轻笑。
如今的生活,简直与他理想中的一模一样。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每月躺着都有大几万贯收入,并且还能一展胸中抱负,勤政爱民。
名与利,全都要。
精神与物质,双重满足。
又灌了一口凉茶,常知县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道:“对了,那赵霆近日没寻你么?”
“没有。”
韩桢摇摇头。
常知县轻轻捻动着胡须,神色略显怪异道:“嘶,当真是稀奇。”
莫说他了,韩桢也觉得稀奇,补充道:“这厮不仅没联系我,据郡城里的探子传回的消息,赵霆这段时日一直深居简出,没有再借着征收丁身钱捞钱。”
以赵霆前段时间倒卖军械的表现来看,不应该如此,所以两人才觉得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常知县正色道:“以吾对此人的了解,定是在谋划大事。”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皂吏匆匆迈步走进大堂。
韩桢问道:“何事?”
“县长,郡城府衙送来几壶新酒。”
皂吏说着,躬身奉上双手的包裹。
府衙送来的新酒?
韩桢与常知县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怪异。
中秋节在唐时称为端正月,到了宋时便改名为中秋。
宋人对这个节日颇为重视,每逢中秋便赏月赏桂,观潮游玩,极为热闹。
虽没有月饼,却有一个类似吃月饼的习俗,那便是品新酒。
《东京梦华录》中就有记载: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
到了中秋这一天,哪怕是贫苦百姓,也会提前攒下一些钱,去脚店或街边当垆里喝上一杯新酒,讨个彩头。
文人之间,常常互送新酒,以示亲厚。
常知县摇头失笑道:“这新酒乃是节前送,节后送新酒,吾还是头一回儿见。”
关键此时距离中秋节,已过去快十天了。
这个时候送新酒,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韩桢接过包裹,挥挥手,示意皂吏退下。
解开包裹,内里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掀开木盒盖子,两罐封存的果酒引入眼帘。
将果酒取出来,韩桢轻轻用手指沿着木盒不断敲击。
咚咚!
果然,敲到木盒底部的时候,立刻响起沉闷的声响。
寻来一把匕首,韩桢小心翼翼地将底部木板撬开。
只见木盒底部的夹层中,有一封折叠的信件。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韩桢检查了一遍火漆,这才拆开信件。
看着看着,就见他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一旁的常知县见状,忍不住问道:“信中是何内容?”
“你说的没错,赵霆这厮还真是憋着坏,准备干一票大的。”韩桢挑了挑眉头,将信递了过去。
接过信件,常知县迅速扫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这赵霆……当真是想钱想疯了!他就不怕你占了益都郡?”
派遣武卫军出城平叛,随后暗地打开城门,让韩桢假扮敢炽军杀入城中,劫掠州府粮仓,事后再行分赃。
韩桢得粮,赵霆得钱!
钱粮他们分,黑锅敢炽军来背。
常知县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当初,他跟韩桢一起玩得那出引狼入室,借刀杀人的戏码么?
半夜悄悄放韩桢入城,灭了徐家等大户,事后嫁祸给松山岭石宝……
念及此处,他面上的怪异之色更加浓郁了。
韩桢思忖道:“他这是笃定我存着招安的心思。”
老实说,方才看信的瞬间,他心头确实升起趁势占了益都郡的心思。
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个心思压下。
益都郡迟早都会落在这里手里,没必要打草惊蛇,若是提前暴露实力,那就真的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看完信,常知县取出火折子,直接将信件点燃。
待到整封信化为灰烬后,他问道:“你待如何?”
韩桢答道:“十万贯买十二万石粮食,我实在没理由拒绝。”
如今北方四地大旱,粮价也一路水涨船高。
稻米从最初的1300文涨到了2600文一石,翻了足足一倍。而小麦粟米高梁等杂粮,则从700文一路上涨到如今的1200文。
哪怕这十二万石粮食全部都是杂粮,十万贯也相当于半价购买了。
很明显,府衙粮仓中不可能全是杂粮,其中至少有两成是稻米。
十二万石粮食,哪怕青州军扩招到五千人,一日三顿干饭都足够他们吃一年半了。
常知县皱眉道:“可这么多粮食,你该如何运回来?”
一辆牛车撑死了能运二十石,十二万石只怕要数千辆牛车。
就是把全临淄县的牛车加起来,也凑不齐。
况且,既是夜袭,必须要快,杀入城中到撤离最多两三个时辰,否则时间太久容易露出马脚。
韩桢问道:“益都郡城之中可有河?”
常知县摇头道:“有是有,但驾不得船。”
闻言,韩桢沉思片刻,忽地双眼一亮。
“有了!”
“计将安出?”
常知县来了兴致,面色好奇。
韩桢轻笑道:“镇海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这帮丘八滚去开垦河渠。空出的军营,正好存放粮食。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等过上几日,风头过了,再分批次运到淄河,走水路回临淄。”
“骆沙这段时日,靠着我赚了不少钱,想来借他镇海军的军营用上一段时日,他应不会介意。”
听完他的计划,常知县点了点头,赞同道:“此计可行。”
韩桢说道:“此事需得好好筹划一番,保证万无一失,我先告辞了。”
“去罢。”
常知县摆摆手。
目视韩桢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拿起一罐果酒,拍开封口后,轻轻嗅了嗅。
给自己倒上一杯,常知县抿了一小口,神色复杂地喃喃自语道:“若是再这般下去,这大宋只怕真要完喽!”
皇帝不像皇帝,官儿不像官儿。
从上倒下只知道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