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吾的伤口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上许多。
毕竟改装过的手枪杀伤力本就更强,他之后又只是打了消炎药就草草包扎起来,还没节制地去找了中村明的麻烦。即便他有超乎常人的愈合能力,这么折腾下来,未经缝合的伤口反复被撕裂开,不发烧就怪了。
到医院之后,医生几乎是在检查完他伤口的第一时间就把他送入了手术室。
因为怕脸上的眼镜被摘下来,他一开始就跟医生沟通好了只做局部麻醉,让他的意识可以全程保持清醒。
这个年代很少人会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要求清醒着做手术,不过这个手术主要也是清理创口跟缝合,不是什么大手术,所以局部麻醉完全可以支撑的,医生也就很快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个手术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毕竟比较麻烦的只是前面的创口清理,后续的缝合反倒要容易一些。
所以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后,柊吾就坐在轮椅上被推出了手术室。
阿笠已经帮他预定好了病床。
手术过后需要观察24小时,期间可能要输液,也要防止再次高烧,所以今天他得在医院睡上一晚。
考虑到他那不喜欢陌生人的性格,阿笠帮他定的病房是费用最高的单人房,房门跟病床之间还有帘子可以隔开,让他晚上也能有足够的个人空间。
柊吾用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笑嘻嘻地道了谢,被秃顶的好友抖着胡子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
在外面买了饭回来的松田阵平奇怪地看着小老头气呼呼准备离开的模样,将打包的袋子放在了病床旁边的移动桌上。
“阿笠先生怎么了?”他问。
柊吾有些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更年期到了。”
松田阵平不由嗤了一声,“我看是被你气的吧。”
柊吾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们两个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了,现在都下午了,松田阵平饿得发慌,也懒得再跟他讨论欺负阿笠的话题,只埋头把食物从打包袋里拿出来,摆在桌上。
他把饭盒的盖子揭开,勺子递给柊吾。
柊吾却没有接,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下自己麻醉还没消的手,朝他歪了下脑袋。
“不想吃就饿着。”松田阵平拌了拌自己跟前的饭,自顾自地往嘴里塞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柊吾当然不是没办法吃饭,别说动不了的只是左手,就算是右手,他左手也能灵活自如。只是受伤的人总得有些优待,所以他故意盯着对面小警察的嘴,垂涎地舔了舔下唇。
任谁也没法无视那灼灼的目光,松田阵平只余光瞥见了他的脸,吃饭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原本香喷喷的饭都好像变得有点食不下咽。
“喂!”他用勺子敲了敲饭盒的边缘,凶巴巴地竖起眉毛:“看什么看?”
柊吾身体往前探过去,垂着眼睫,视线流连在他的嘴唇上,故意吐着送气音,让低沉的声音都似乎带上了一点不应该有的甜腻,“肚子饿了。”
这个混蛋。
松田阵平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他有些狼狈地别开脸,声音也含在嗓子里,半是不满,半是无措地咕哝着:“我喂你总行了吧。”
说完也没换勺子,直接从自己的饭盒里舀起一大勺,半点不含糊地塞进柊吾嘴里。
他偶尔的幼稚也显得比别人可爱,柊吾眼睛没从他身上移开,含着勺子将上面的米饭跟牛肉一点不剩地抿进了嘴里。
看着手里的勺子,松田阵平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红,但他又知道奥村柊吾这个家伙就是想看他被气得跳脚的模样,只好强压下脸上的燥热跟羞恼,又舀了一大勺饭怼进对面男人的嘴里。
柊吾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咬住他手里的勺子,将上面的饭粒舔干净后,才松开牙关。
他在塑料汤勺上留下了一点牙印,松田阵平见了后又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是属狗的吗?”
“你不吃吗?”柊吾反问。
“谁要吃你的口水!”
柊吾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毫不示弱地回瞪着自己,自己不眨眼,他也跟着不眨眼,活生生把两只眼睛瞪成了兔子眼。
真是个笨蛋。
他笑着垂下眼睫,对面的松田阵平也松了口气,快速地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
饭后柊吾躺下睡了一会儿,毕竟又是担心又是流血的,咸鱼了好些年后他对这些的忍耐阈值也下降了不少,多少还是有些疲惫的。
而刚刚也跟着吃了不少,却没能吃饱的松田阵平到附近的拉面店又吃了两碗拉面,跟还在钻石号的萩原研二通了一次电话后,才回到病房。
他拉上床边的拉帘,挡住透过窗帘落进房间的阳光跟带窗的房门,坐在了床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床上这人脸上的眼镜摘掉。
也不怪奥村柊吾不愿意来医院,毕竟要时刻戴着眼镜确实很麻烦。不过他刚刚进来前已经跟负责这边的护士小姐说了,这人不喜欢房间有人进进出出,脾气又不好,所以希望来查房之前能够先敲一敲门。
因此暂时不用担心摘下眼镜后,被突然查房的护士看到他真正的长相。
病房里很安静。
松田阵平跟萩原研二发了一会儿短信,但好友其实还在工作状态,他也不能一直这么闲聊,只能无聊地盯着床上睡着的人看。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奥村柊吾的睡着的样子。
虽然这家伙醒着的时候总是让他火大得不行,但入睡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睡着后的男人看起来更加冷峻。那张混血的面孔好像在睡梦里褪去了最后一丝的柔和跟感情,只剩下冷冰冰的外壳,连眉峰都好像随时会皱起来。
就像上次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坐在阳台抽掉了几包烟时那样。
每个人因为不同的经历都有着不同的面貌,他跟这人其实说不上有多熟悉彼此,即便比邻而居了大半年,但实际上他们相处的时间却一直算不上长。
所以他对奥村柊吾的感观总是随着更清楚地看见他的每一面而波动着。
这些波动起伏让这个男人不再只是他从恶梦中挣脱的锚点,而是渐渐丰满成了完整的样子。但即便如此,他所知道的关于奥村柊吾的过往仍旧很少。
比起他一眼能看到头的生平,奥村柊吾的过往神秘而又难以窥伺,像一层厚厚的盔甲一样把这个男人包裹在里面,似乎只有在睡梦里才会勉强展露出尖锐的一角。
但相比入睡后这人戴上的冰冷面具,松田阵平还是更喜欢他平日里的样子。
他伏下身体,手肘撑在病床上,歪着脑袋盯着他看,看得自己都变得有些困乏,边打着哈欠边帮他将只盖住了肚子跟腿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撑着脑袋的手臂越来越绵软,他揉了揉眼睛,没有再抵抗地趴在床边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