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村柊吾”躺在冰冷的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熬了整整两天才回到房间,他却仍旧像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样瞪着通红的眼,迟迟无法闭合。
松田阵平走到他的床边坐下。
这已经是第五次眼前变换场景了。
眼前不知道是梦还是记忆的经历漫长而又可怕,他只是旁观了几幕,就已经从中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比起最初见的短发,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的“奥村柊吾”那头茶色的头发已经渐渐超过了他记忆里的长度。
只是他瘦得吓人,一米九的个子却总是佝偻着,像七八十岁的老人,走路缓慢而蹒跚,只有在实验室里他偶尔双眼闪过的冷光,才隐约能窥见松田阵平记忆中的桀骜。
眼睛瞪得久了,泪水从“奥村柊吾”的眼角滑入鬓发,疲倦的男人总算短暂地将眼睛合上,但还没维持多久,就又重新睁开,直到眼睛干涩得再度流泪,才继续短暂地休息。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男人不断这样循环着自我折磨。
在一个小时之后,监控着这个房间的人全副武装地破门进来,在那对通红双眼的注视下,将麻醉剂打进这人的身体。
“奥村柊吾”终于睡着了。
这已经不是松田阵平第一次见这样粗暴的“入睡”手段了。
他看着几乎熬干自己的“奥村柊吾”沉静又痛苦的睡颜,想起了不久前自己趴在他病床前看到的睡颜,伸出手,试图抚摸眼前这张枯瘦的脸。
可惜他的手再一次穿透过去,没能触碰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在下一秒,他再度迎来了熟悉的场景变化。
这一次是“奥村柊吾”站在仪器后面,静默地看着别人做实验。
松田阵平在无数个片段之后,再一次看见那双眼睛锐利地,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上闪过的数据。他眼珠细微的转动,似乎在将这些数据一一记录在大脑里。
“奥村柊吾”被迫驯服的背后,似乎从未放弃过求生的机会。
旁边那个眼熟的白大褂却在这时突然开口说话,是关于什么药剂的话题,有很多单词松田阵平听不太懂,他只是看着“奥村柊吾”眼中锐利的光渐渐收敛起来,声音沙哑又平静地回答着白大褂的问题。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让白大褂突然笑起来,对着“奥村柊吾”露出欣赏的目光。
而随着他们短暂的对话结束,房间里的实验体被更换了注射的药剂。
新药剂在注射的短短一分钟后,实验体的身体突然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在白大褂实验失败的骂声里,炸成了碎片。
炸开的血液跟尸块甚至溅红了他们眼前的玻璃。
松田阵平难以忍受地扭过头,却看到“奥村柊吾”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双眼。
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复最初的明亮清澈,幽深得一如记忆中那般。
在下一刻眼前的场景再度扭曲,松田阵平娴熟地闭起眼睛。
这次的失重感消失得更快一些,他再度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陌生的走廊上。
“奥村柊吾”远远地走过来。
他走得比平时蹒跚的样子要快得多,几乎小跑,走廊上面的摄像头整齐地朝向上方转来转去,像是失去了控制,因此他们头顶很快响起了警鸣声。
但“奥村柊吾”没有在意。
他拿出一张身份卡刷开了电子锁的第一重密码,又从口袋掏出一颗眼珠,让仪器扫描了眼珠的虹膜,打开了电子锁的第二层密码。
松田阵平看见男人瘦削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那股带着肆意跟野性的笑容,在捏爆了手里的眼球后,快步走进了刷开的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里几乎都是真空舱,里面储存着很多药剂,备注名都是字母跟数字,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但“奥村柊吾”的目的却很明确。
男人很快找到了放在暗格里的几支金色药剂。
他将其中四支放进提前准备好的金属盒子里,剩下一支拧开了盖子,用带来的注射器注射到自己的身体。
松田阵平从未看过这金色的药剂被拿来做实验,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流露出痛楚的“奥村柊吾”,又忍不住一直朝走廊张望,祈祷守卫没有发现这里的不对。
但这间储藏室是整个基地最重要的位置之一,他的祈祷没有半点作用,穿着黑色制服的行动部队很快赶了过来。
“奥村柊吾”深吸了口气压下痛楚,往外面的走廊丢了一支灰色的药剂,又快速地关上实验室的门。
松田阵平从门上探出半个身体,看着灰色的药剂挥发出不知道什么气体,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在没有防备之下吸入,很快就脸色发黑地倒了下去。
走在后面的人眼见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才连忙戴上装备中的防毒面具,谨慎地架着散弹枪朝储藏室的大门这边前进。
地上的药剂挥发得很快,灰色的痕迹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但剩余四五个架着枪的人也已经走到实验室门口。
松田阵平将身体缩回来,却见“奥村柊吾”这边已经将实验室里面砸得乱七八糟,几乎所有真空舱里的药剂都被毁于一旦。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多种刺激性气味混杂的可怕味道。
“奥村柊吾”冷笑一声,猛地刷开实验室的门,一脚朝走在最前面的人踢了过去。
他给自己注射的那支药剂似乎已经开始发挥作用,那人被他一脚踢出了几米远,连带着后面的人也受到了影响。
慢一步,全盘皆输。
而先发制人的“奥村柊吾”已经灵敏地抢到了一支散弹枪,将眼前剩下的几人射杀。
他蹲下身从死掉的行动队员身上摸走了剩余的弹匣跟两支手枪,熟练地从另一条通道逃离了这堆死尸。
松田阵平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不断地躲过或是杀死穿着同样制服的行动队,靠毅力支撑着早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穿越了这座牢笼,逃出生天。
他抢了一辆运输物资的卡车,顶着追杀一路穿过了树林,在悬崖边跳下了车,任由刚刚开着的卡车跟后面紧追不舍的车辆一起冲下悬崖。
松田阵平紧紧提着的心随着他找到了一家废弃的农场,躲进了农场的地窖后,才慢慢地放下来。
他看着在地窖的稻草堆里紧紧蜷缩起身体,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终于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