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初的京城早已有公交车了，虽说车次远比后世少，但坐车的乘客可一点都不少，夏颖莹和叶裳瑞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异常费劲地挤上了车。
刚站稳没多久，车子就启动往前开了，好在夫妻俩寻了个边角落站着，倒也不算太拥挤。
叶裳瑞稍稍调整了位置，让夏颖莹往里边站了些，自己则挡在她跟前，避免她因为忽然停车而被别人挤压到。
看着眼前这群黑压压的人，夏颖莹记起自己刚毕业参加工作那一年，也是这样每天挤地铁上班的过往，心里不由生出些许感概，嘴角渐渐牵起了一丝微笑。
注意到她脸上的笑意，叶裳瑞面露疑惑，低声问道：“阿莹，你在想什么呢？”
夏颖莹摇了摇头，淡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记起以前上学挤公车的情景……没想到那么多年后，公交车依然还是人满为患，时代在进步，公交车确没有与时俱进，还是这么地挤。”
叶裳瑞以前京城很少搭乘公车，也没想到这么挤，愧疚道：“抱歉，让你受苦了。早知道这样，我该提前告诉爸妈一声，让他们过来接我们的。”
“我不觉得苦啊，偶尔挤挤公车也没什么。”夏颖莹摇头，仍是笑着道：“何况还是我让你别告诉爸妈我们回来的时间，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哪能怪你呢？”
叶裳瑞轻轻地嗯了声，往她这边挪近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隔开她和其他人，自己也尽量不碰到别人。
他父亲叶永居在京城大学教书，夫妇俩为了免遭人闲话，几年前就从祖传的四合院大宅子搬去了学校分下来的宿舍，他们现在坐的这趟公交车，去的也正是他父亲任教的大学。
趁着离下站还有点时间，夏颖莹和叶裳瑞聊起了回家后的安排，正说到兴起，忽然感觉有人正紧盯着自己。
她本能地抬起头，就撞上了一道饱含审视的视线，对方没想到自己被抓个正着，不免就有些尴尬，忙扭头望向了别处。
夏颖莹先是一怔，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脸，正是在火车上睡在陆旭冉上铺的那个年轻女孩子。
她没怎么在意，从火车站出来也就那么几辆公交车，会再次撞见也不算稀奇，很快收回视线，继续跟叶裳瑞聊了起来。
反正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等下了公交车，谁还认识谁呢？
结果等公交车到达大学城的站，她和叶裳瑞一前一后下了车，那年轻女孩居然也拎起行李，跟在他们的身后一块走了下来。
一直走到大学门口，对方还在他们后边不远处。
夏颖莹不动声色地斜睨了身后的人，压低声问道：“阿瑞，这姑娘跟我们同路，会不会也是住在学校里的？……你瞧着眼熟吗？”
叶裳瑞回头打量几眼那年轻女子，摇头道：“我不认识，也没什么印象。”
下乡前，他始终处于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后来家里得罪人惹了麻烦，他的交际圈就变得更狭窄了，没什么事基本不会出去串门，自然不清楚教职工宿舍都住了什么哪些人。
尤其现在他离开这已有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了。
从他这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夏颖莹也就不去管了，放了二宝下来，牵着他的小手一起往前走。
不知不觉走到学校大门，刚靠近保安亭，还不等发问，里面的门卫大叔就认除了叶裳瑞，忙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来，诧异道：“裳瑞，你不是下乡去了么？这是过年回来探亲？”
叶裳瑞点点头，淡声道：“方大叔，我爸妈都没出去吧？”
“在呢！他们都没出去！”
确定自己没看走眼，方大叔憨厚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子，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珠子，错愕道：“……三年不见，你该不会有儿子了吧？”
“是的。”叶裳瑞低头望向怀里的大儿子，眼神温和了许多，柔声道：“大宝，二宝，快喊方爷爷。”
大宝和二宝得令，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方爷爷！”
方大叔忙哎地回了一声，极度激动之下，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目光望向他身边的夏颖莹，惊喜道：“这是你媳妇吧？长得真可漂亮！”
刚刚注意力都在叶裳瑞身上，现在才注意到，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巴掌大的眼睛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皮肤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她怀里也抱了个和叶裳瑞同款的奶娃子。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小姑娘礼貌地笑笑，既大方又不失得体。
看着面前这跟从画中走出来的一家四口，方大叔心情复杂，眼角都泛起了感动的泪光。
学校里谁不知叶永居叶教授有俩出类拔萃的儿子，兄弟俩哪哪都优越，只可惜家庭成分不够纯，原本前途无限光明的俩孩子，一个早早就去当了兵为国浴血奋战，一个下乡去当了提腿子。
虽说他们的爷爷主动登报断绝了关系，免遭了牵连，但已经造成了恶劣影响，往日在学校颇得人缘的叶家，这会就跟半个瘟神差不多，不至于被排挤隔离，但也好不了太多，毕竟大家都不想惹上嫌疑。
当初叶裳瑞为了避风头，被家里人火速送去下乡时，他还以为至少得叶家的事彻底翻篇了，叶裳瑞才会再次踏足这里，没想到人家现在不仅回来了，还带了老婆儿子，儿子还是俩！
叶裳瑞还赶着回去见父母，和方大叔闲聊了几句，正打算道别离开，就听到夏颖莹指了指已经走进学校里的年轻女子，问道：“大叔，那位女同志是学校里的家属吗？”
目前全国所有的高校处于全面停课的状态，学校现在是暂时封闭的状态，除非是住在里边的人，否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既然这姑娘能正常进去，没准跟她家小知青一样，都是教职工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