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的信件我与你写就是了。”
宋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拍了拍丁大有肩膀,“吃食都管不住你那喋喋不休的嘴哩。”
“说这些与人家做甚。莫吓着别人了。”
丁大有道:“我这不是给秀才讲讲战场险恶。吓着他了?”
后者有些无语,丁大有抓了抓脑袋,一脸不好意思,“若是吓着了,许也不讲罢了。”
一旁的老吏吃完站了起来,对着几人抱了抱拳,“诸位,我二人食罢,就先去行进公务了。”
几人纷纷礼貌行礼
二人离开。
之后又坐在了门口那张桌子边,书立的大字在雾蒙蒙的天气中难以显眼。
这样又过了两日。
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烧荒队伍。
队伍人员少了不少,就连记录的秀才心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刚开始的无所谓,到后面也时常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他也晓得。
自己记录的这些数字,是代表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儿,他们再也无法……回乡了。
“稳住笔。”
老吏看出了对方的情绪,声音犹如洪钟,充满了力量。
“我……”
秀才用力捏住笔杆子,老吏道,“你的一笔,就是他们在人世间最后的记录。若连这点记录都没了,那才是真正的没有意义。”
“我懂了。”
秀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与其将其当成最后的冷冰冰数字,不如就当他们是留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笔,自己需得用心去对待。
他开始继续记录。每写到那个堡十不存一,便要停顿一下恢复情绪,等到了下午,已是泪流满面。
“行了。记完了。”
最后一支队伍返回预示着此次烧荒的圆满成功。出塞千余人,归来只剩七八百。
记录完成后,老吏依照惯例,将册子拿与了赵力查看,赵力查看无异后让人用印泥漆将其封存,交于其保管,等回到长城内,就要呈递署衙。
至于功绩,得回去后由当地主官收集后核实完毕才能统一提交。
齐风刚从帐篷里面探出头来。
就看见苏木和刘振德,二人脸上带伤,甲衣有些甲片都已经扭曲变形,尤其是刘振德头盔上面那个凹陷,最为惹人注目,以至于让齐风差点忽视了对方脑袋上还绑着布条。
“见过百总。”
二人对眼前人儿抱拳行礼。
齐风指着刘振德脑袋问:“怎会被鞑贼击中脑袋?”
刘振德叹了口气说:“我们奉命前往烧荒地。岂料路上中了埋伏,还没到地方,人员就折算过半,好不容易带着剩下的人骑马冲出,又在前方遇到巡逻队伍,我们没办法,只能殊死一搏。这不,搏斗中被鞑贼拿石头砸中了脑袋,若不是苏木看情况不对救了我一命,怕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脱离险境后。人员损失太大,以至于最开始的决策完全失了偏,赤城堡的主官只能决定分开烧荒。我与苏木一起,烧了要去的地方后,就折返逃跑,路上遇到撤退的同袍,一问才晓得,带着他们烧荒的赤城堡百户殉职了,于是就跟着剩下人一起回来了。”
一边的苏木道,“赤城堡此番损失巨大。加上主官战死,多半怕是要被裁撤了。”
齐风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那堡毕竟位于开平偏山岭,属于重要的军事位置,留着的作用比舍弃更有价值。”
“只是那百户主官貌似也没上任多久。这般就战死沙场了,实在是可惜。”
“每年都要死这么多人,就为了烧荒。”
苏木在一旁啧啧嘴巴,“都是人命啊。”
刘振德颇为不解的说道:“也莫说咱们命低贱。只是大伙都晓得,每年烧荒成功后,边境外都混乱不堪,不少部族因为没有足够的草料,都会选择带兵南劫掠长城内外。”
“不烧荒,每年年底那些部族也会来劫掠。烧了的好处,比没烧更多,这不是一点儿眼前的小利能比较的。”
齐风反对的话说完,又道,“这漠北,这么多部族,总有些野心勃勃的人。”
“这倒是对的。”
刘振德点点头,咬牙切齿的愤愤不平,“这些贼人骨子里是这样的。”
“你说的骨子。只是他们民族的生存根本。”
齐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右手从草地上抓起一把青草,慢慢说道。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主是游牧为主,依靠的就是牲畜。这也注定了他们会根据当年或冬天的情况做出一定的决策。粮食短缺,草料短缺,都会促使他们南下劫掠。”
“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说完他又站了起来,“烧荒,只能限制他们的牲畜数量。是没有办法限制他们人的。”
“诶。今年怕又难得过一个好年哩了。”
几人说了很多,齐风看时候不早了,再加上二人都是比较疲惫的姿态,就让其回营帐休息。
秀才这个时候坐在那边那棵老树下。
那是沙井附近唯一的一棵树,高高大大的老杨树,树叶青黄不接,枝丫一层叠着一层,树叶随风舞动,落在他的书本上。
秀才抬起头,发现不远处有目光正看着他,他笑了笑,喊到:“看什么哩?”
齐风大声问,“书好看吗?”
“好看哩。都是警言名句。”
他也大声说着,齐风在他说完的时候已经到了跟前。
“你的刀跟他们的大不一样。”
秀才露出一半眼睛,剩下一半在书册后面。
“这刀?一个朋友送的。”
齐风笑了笑将那柄雁翎刀拿起来。
“杀了不少贼人吧。”
秀才又问。
齐风坐在一边树下回答,“多吧。记不得了。”
年轻人将书册放下,试探性的问道:“刀能借我瞧一瞧吗?”
“刀这种兵器。最为狠烈,杀气也是满满。有些地方甚至流传,刀只要出鞘就得见血,不过军武人士,不信这些。”
说完齐风把刀解下,递给了对方。
秀才拿在手里,只觉得有些沉重,“第一次拿刀,没想这般有重量。”
说完,他眯了眯眼睛,将刀出鞘一半,顿只觉得刀锋锐利无比,刀身虽然已经清洁干净,一尘不染,但总隐隐约约似乎还是能闻到从上面散发出的一丝丝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