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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他的确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不良这一围,登仙教从上到下都懵圈了。

明明是登仙教和净门两个门派抢地盘,为何只围他们登仙教一个,净门那边竟是完全不管不顾吗?

苏意蕴指着花一棠:“我明明、明明记得你被吏部发配去了青州,做了个从九品下不入流的县尉,怎么才短短数月时间,竟成了益都的司法参军?!”

花一棠连个眼神都没给苏意蕴,冷冷瞪着西门阳,“你就是登仙教的教主西门阳?”

西门阳强忍着剧痛上前,“这位花参军怕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吧?所谓江湖事江湖了,我们登仙教与净门之间的事儿,官府向来不插手。”

花一棠挑眉,“哦?你说的净门在哪?为何本官完全没看到?”

这到底是个什么鸟官,竟然睁眼说瞎话?!

西门阳:“净门不就在你身——后?”

后半句话西门阳说不出来了,他竟然看见、看见——刚刚还和他们打得乌烟瘴气的净门一众,瞬间变了脸,跪地嚎哭起来。

“哎呦呦,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天没亮起床辛辛苦苦蒸的包子,全被土匪给掀了啊!”抱着笼屉的小哥哭得满脸是泪,西门阳没记错的话,刚刚此人还用笼屉盖着一个登仙教教徒狂殴。

拿着铁勺的胡人大叔哭出了胡琴的婉转悠扬,“我不远万里来唐国卖胡饼啊~只是想糊口养家啊~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啊~好好的面粉啊~就这么被打翻了啊~这可是我好几日的胡饼啊~~~”

被面粉糊了眼,脸上挂着铁勺印的登仙教教徒:“……”

提着茶釜少年茶博士哭出一串串鼻涕泡,“我的茶啊,熬了一个多时辰呢,他们冲过来不由分说就给掀了,呜呜呜呜,那可是好茶啊,我半个月的俸禄呢,呜呜呜——”

被开水烫出满头水泡的登仙教弟子:“……”

最绝的还得是分坛四位长老,刚才揍人揍的最欢的甘红英、高翰和白山猫腰躲进了人群,隐藏功夫一流,毫无存在感,摇身一变成了路人甲。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有样学样,也猫了起来。

大长老东门文倒在地上,一条腿硬邦邦支棱着,满头白发好似蒲公英飘散,老泪纵横,“我不过是出门遛弯,怎么就遇上土匪了啊,我这条腿啊,算是废了啊——”

二长老沈湘拽着围裙抹泪,“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小百姓,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这小生意养家糊口,这帮人天天来这儿闹,非要收钱,我们不给钱就不让我们在这儿摆夜市,我们都是小买卖,从早忙到晚才赚几个钱,若是全给了他们,就要饿死了啊!”

大长老:“呜呜呜,天杀的土匪啊,欺负老人家不得好死!”

二长老:“嘤嘤嘤,这是逼我们去死啊,嘤嘤嘤。”

靳若暗暗竖起大拇指:益都净门果然有绝活!

林随安看得目瞪口呆:喂喂喂,戏过了吧?

岂料净门弟子这么一哭,竟好似打开了什么开关,原本躲在各个角落里的那些真正的围观百姓都试探着走了出来,越聚越多,渐渐地,几乎站满了整条长街。

“没错,这帮江湖打手就是为了抢地盘收钱!”

“不给钱,就砸摊子!”

“我记得他们这身衣服,什么仙人教的,蛮不讲理,锦江夜市就是被他们抢了,一个摊位一晚上收五十文,只有那些大店才付的起,我们都是小买卖,付不起,就被赶出来了!”

“锦里夜市是我们最后活命的地方了,他们还要抢!不要脸!”

“小生意人也要活命啊!”

“小生意人就不是人了吗?!”

林随安诧异,靳若低声道:“自从登仙教和五陵盟抢了锦江夜市,摊位费水涨船高,小摊小贩根本付不起。唯有净门庇护下的锦里夜市尚能让他们谋生。”

林随安好奇:“净门收多少?”

“老门主定下门规,在净门地盘上做生意小摊贩,只要在净门需要时帮净门打探消息,就可受净门庇佑,无需交摊位费。”

换句话说,这些百姓虽然不是净门的人,但却是净门的坚定拥趸者。

林随安顿对故去老门主刮目相看,能制定出这种“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门规的人,定是个不世出的奇人。

沈湘嗷一嗓子起了个高八度,“我们小老百姓苦啊,请花参军为我们做主!”

长街百姓齐刷刷跪地,“请花参军为我们做主!”

花一棠神色凛然,声震长街,“本官身为益都司法参军,就是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要为你们做主!我答应你们,定会将益都城作恶扰民的江湖匪类一一剿灭,还益都一片朗朗乾坤!”

众人大喜过望,齐齐叩首高呼“多谢花参军!”

只有一个人例外。

苏意蕴站得笔直,面色铁青,不跪也不拜,冷笑数声,“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花家四郎!既然你说要将所有扰民的江湖匪类剿灭,那第一个该剿的,就是这个林随安!”

登仙教众人:说得好,她才是最凶狠的土匪头子!

花一棠冷眼瞥过来,“本官事先得知登仙教要在锦里闹事,特派林娘子前来救人,若非林娘子来得及时,只怕现在锦里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登仙教众人:现在也是血流成河啊!我们的血就不是血了吗?

苏意蕴指着花一棠手指狂抖,“你你你你卑鄙无耻!一派胡言!道貌岸然!偏心眼子!”

花一棠靠近一步,似笑非笑,放低声音,“苏十郎错了,花某身为司法参军,最是公平公正。”

苏意蕴警惕后退半步,“花一棠,你要作甚?”

花一棠白了苏意蕴一眼,再次看向登仙教一众,“好在今日无人伤亡,尚未铸成大错。”

登仙教众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无人受伤了?我们都被打成猪头了!

“鉴于此,本官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花一棠提声道,“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不良人压着铁尺逼近,齐声喝问:“谁有异议?说!”

登仙教众人满头黑线:事到如今,他们还敢有异议吗?

西门阳咬牙:“花参军到底想怎样,不妨直说了吧!”

“甚好。”花一棠提声,“花二木何在?!”

“来了来了来了!”花二木挤进人群,一溜小跑到了花一棠面前抱拳道,“益都花氏家主花二木见过四爷爷。”

花一棠:“登仙教一众虽曾误入歧途,但我见他们尚有改过自新之意,你可愿帮他们一把?”

花二木摸着小胡子嘿嘿一乐,“我花氏造纸坊、蜀纸坊、茶肆、酒坊都缺干活的伙计,若是这些兄弟们不嫌弃,以后就来咱们花氏做工如何?”

此言一出,登仙教一众全怔住了。

益都花氏虽然只是外宗,远不如扬都花氏富豪,但入驻益都不过短短三年,就能跻身益都十大世家之列,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赚钱能力惊人。

益都花氏的铺子都是响当当的日进斗金,能在花氏做伙计,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金饭碗。听说仅仅一个茶肆的茶博士,一个月就能拿一贯钱,这可比在登仙教喊打喊杀赚的多多了。

原本他们都是江湖浮萍,无根无家,如今挨了一顿揍,竟然就能傍上花氏的大腿,这顿揍挨得值啊!

看到登仙教一众的表情,林随安就知道花一棠的计策成了。

益都江湖门派混战,背后又都有门阀世家大族支持,如果只靠官府强势镇压,寡不敌众,定会处处受制,四面树敌,最有效的方法自然是“分而划之,逐一攻破”。

且江湖门派人数众多,若是都抓起来,估计益都府衙牢房也装不下,万一逼得太紧,搞出来哗变可就不妙了。

花一棠贼就贼在这儿了,虽然处处紧逼,但在最后关头留了一条生路,而且这生路瞧着还挺赚钱,诱|惑太大了。

靳若啧了一声,“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老掉牙的招。”

林随安:“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花一棠笑吟吟看着西门阳,“阁下以为如何?”

西门阳攥着手腕,看了眼林随安,林随安呲牙一笑,西门阳心中绝望:他这手八成是废了,入花氏求生或许是他唯一的路——何况,若不去花氏,就要被送去吃牢饭了。

这个花参军模样长得标致,实则心肠狠辣,看似让他们自己选择,实际上,根本没得选。

“诸位兄弟——”西门阳闭了闭眼,“今日登仙教气数已尽,就此散了吧!”又朝花二木一抱拳,“以后,就仰仗花家主了。”

花二木正色回礼。

这一番骚操作,围观百姓都看傻了。

如日中天的登仙教这就没了?也太干净利落了吧?难道就不抢救一下吗?

不过后面的事儿,显然就不是普通百姓该操心的了,不良人解除对登仙教的围堵,驱散百姓纷纷离开。

苏意蕴没走,他咬牙切齿瞪着西门阳,嗤笑出声,“真是太好笑了!去了花氏又如何?还不是仰人鼻息,日日求那嗟来之食?!你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当狗,与现在有何不同?!”

“苏十郎此言差矣,”花一棠晃悠到苏意蕴面前,高高挑起眉梢,今日他穿了官服,举止言语务必庄重威严,所以扇子一直收在袖子里,可把他憋坏了,此时百姓散去,总算等到机会掏出扇子,啪一声展开,“花氏是商人,一诺千金,绝不会做出拖欠他人赏金月俸这等无耻之事,和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腌臜世家是大大不同啊!”

说着,朝着苏意蕴的脸好一顿扇风,苏意蕴恨得眼眶通红,牙关咬出血来,朝地上啐了一口,走了。

花一棠悠哉悠哉瞄着苏意蕴的背影,眯了眯眼。

此人,似乎变了,变得更有野心了。

甘红英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早上净门在益都的处境还岌岌可危,才过了几个时辰,竟是咸鱼翻身彻底逆转,不仅守住了锦里堂口,还顺手灭了登仙教。

看其他四位长老的表情,也是有些恍惚。

“甘坛主有礼了。”花二木递过来一根卷轴,“这是四爷爷让我交给益都净门的。”

卷轴里是一份益都净门与益都花氏合作经营百花茶的契约书,对百花茶货品来源和进货方式(花氏负责)、前期投资(花氏负责)、分销渠道(净门负责)、利润分配(五五分成)、风险承担(花氏七净门三)等各条款皆有详细规定和说明,怎么看,都是净门占了大便宜。

甘红英和四位长老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之前也有担心,仅凭千净之主的关系拿到百花茶的销售权,若是哪日林娘子和花四郎分道扬镳,花氏撤回销售权,净门就彻底完了。

不曾想,花四郎竟是打算与他们签订正式的合作契约,完全打消了这一层顾虑。

“四爷爷说了,花氏与净门乃是平等合作,互惠互利,不存在任何从属关系,请甘坛主放心。”花二木笑道,“四爷爷还说了,他一个纨绔,没什么大本事,唯独看人特别准,甘坛主眸正神聚,是个做大事的人,益都花氏还要多仰仗甘坛主照拂,比如登仙教的教徒们,以后还要请净门与花氏协同管理看顾,”花二木又压低几分声音,“毕竟只有江湖人最了解江湖人。”

甘红英心中甚是感叹:想不到这花家四郎的思虑竟然如此周全,面面俱到,成熟地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可是——

甘红英目光转向林随安身边的花一棠,又觉得,他的确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花一棠臭着脸,摇着扇子,两个腮帮子像河豚一样气鼓鼓的。

“打群架怎么不叫我?”

林随安无奈:“我也不想啊,完全是形势所迫……”

“我混号都想好了呢!”花一棠甩开扇子,摆了个英武豪杰的造型,“吾乃扬都狂人花四郎,见过三山五岳游过五湖四海,勘破六道轮回四界八荒,来如风,去如电,五行八卦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嗯咳!”林随安忙打断,“你不是和方大夫去案发现场了吗,有何发现?”

花一棠噎了噎,拢着扇子凑过来,压低声音,“方大夫发现连小霜的绣品有问题。”

*

小剧场

埋在卷宗山里凌芝颜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纳闷:都这个时辰了,四郎和林娘子怎么还没来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