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瞳,或者说泽拉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莫驭都能看到他脖颈的青筋在跳动。
卡欧斯仔细地观察着他,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他一直当儿子看待的孩子一样。
“你是泽拉克,对吧?图纳部落里那个有着异色眼眸的孩子,拉雅的儿子,普娜、盖娅的外甥。你不是普拉,而是普拉的表弟。”卡欧斯说完,眼里升起了一丝疑惑:“可你为什么要装作是普拉?”
从卡欧斯说出他的名字开始,泽拉克的脑子就开始飞速运转,他的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听不见声音的卡欧斯并不知道图纳部落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图纳部落的灭亡与他有关。
卡欧斯只是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并对此表示出了疑虑,在卡欧斯看来,泽拉克并没有理由假扮成普拉。
凡是不合理的地方,都会引人怀疑、思索、追查。异瞳很快认识到,他必须给卡欧斯一个解释。
令莫驭佩服的是,异瞳是个非常擅长审时度势的家伙,他见证据确凿无可抵赖,便非常干脆地选择了认怂。
“我的确是泽拉克。”异瞳双眼泛出泪花,看起来格外脆弱,楚楚可怜地道:“我是不被喜爱的罪人的后代,我的母亲拼着死前最后一口气想把我扔进火塘杀死;
我的部族不承认我的天赋,即便我远比普拉强大,他们宁愿相信普拉对世界意识声音的错误解读,也不肯听我一句。”
卡欧斯眼中的疑惑更甚:“普拉的名号传遍了周边的部落,在我们听到的传闻中,他的解读一直很准确……”
“那是他利用了我。”异瞳喊道:“他哄骗着我告诉他世界意识的旨意,然后装作他自己听到的、解读出的样子,再告诉所有人。图纳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奉他为神子!明明我比普拉更强,我的天赋更好,我比他更加努力,却没有人看见我、赏识我、尊重我!”
“所以,在图纳部落覆灭的时候……”卡欧斯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却飞快地隐藏了起来,他显然意识到了异瞳的说法之中存在矛盾——如果普拉听不清世界意识的旨意,那么他只能寻求泽拉克的帮助,泽拉克没有听错世界意识的警告,可图纳部落却覆灭在了泥石流之中。
很显然,图纳部落没有得到那最关键的、正确的警示。
那么,谁告诉了普拉错误的预言?谁又主导了图纳部落的覆灭?谁才是幕后黑手?
答案只有一个。
卡欧斯意识到了危险,他想到了老疯子,又想到了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再看向异瞳悄然握紧的拳头,他急中生智,接着说道:“所以,在图纳部落覆灭的时候,你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是普拉……你怕我们也会因为你的身世而歧视你?”
异瞳微微放松了一些,他以为自己的表演起到了作用,卡欧斯已经开始相信他的借口,于是他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继续尝试在情感上打动对方:“是的,在我获救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重获了新生。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对我这无依无靠的孤儿既热情又温暖……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我不想再背着罪人之子的名号活着,我不希望你们看向我的眼神中出现厌恶或悲悯,也不希望你们回避着我的视线,远远看见我便扭头就走……”
他喘了一口气:“是的,我盗用了普拉的名字,我借用了他的身份……但他不是也曾经从我这盗走了荣誉与名声吗?这是他欠我的!这是他欠我的!”
卡欧斯忍着恶心与恐惧,努力像以前那般伸手摸了摸异瞳的头发,他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安抚道:“原来如此,我懂了。反正普拉已经死去,你的做法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除了失去姓名的你自己。”
“泽拉克,这不是我想要的姓名。”异瞳像是被刺激道,他出离愤怒地道,“我们部落使用一样的言语,您告诉我,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不受欢迎之人。”卡欧斯近乎怜悯地轻声说道,他相信对方早已知道答案,只是仍想听他说出这个受诅咒的名字所代表的意思,“‘泽拉克’在古语之中,原本意味着不受欢迎、在主人家毫无准备之时意外到来的客人,后被引申,指所有不受欢迎之人。”
异瞳像是突然泄尽了气力,退后一步,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双手捂脸,似在低泣:“所以,我看到了一个舍弃名字,抛弃我饱受诅咒的一生,重新开始的机会……您能责怪我吗?就为这无伤大雅的谎言?我只是想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啊!”
“我明白了。”卡欧斯尽可能平静地道,“只要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从现在开始,作为普拉活下去吧。”
异瞳站起身来,对着卡欧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而他起身的时候,却看见卡欧斯的手指在颤抖。
异瞳皱了皱眉头,再次站好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成了那可怜兮兮的悲戚模样。
莫驭简直叹为观止。
“这两人都知道对方有问题了。”莫驭说,“卡欧斯打了异瞳一个猝不及防,而异瞳现在的谎言还太过稚嫩,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编造的故事漏洞太多,逻辑不通前言后语互相矛盾。
卡欧斯应该已经听出来了问题所在,他突然惊恐害怕,应该是意识到了异瞳就是导致图纳部落灭亡的真凶。
但卡欧斯的演技也十分蹩脚,异瞳也看出了端倪,只要给异瞳一些时间细细思索,他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漏洞……或者,构建一个更加完美的谋杀计划。”
“卡欧斯相当于他的养父与老师。”伊亚利恩摇摇头,“人怎么能冷血到这个地步?这么几年下来,难道异瞳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异瞳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天生坏种。”莫驭下结论道,“这种人的骨子里流淌的都是黑色的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