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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先是小心翼翼瞅皇帝一眼,随即也是满面愤慨之色。

气急败坏得很,点头如捣蒜使劲附和,“是啊!是啊!那王修小儿,简直太不是好东西了!”

“二哥您是有所不知,就昨日下午,我可是怀着一片善意诚心,想要请他前来府上做客。”

“不为别的,就是早有耳闻,这小子身怀旷古烁今之才。昔日临州城中秋诗会上,一口气洋洋洒洒二十五首旷古烁今之诗作,可谓天下文坛振动,与南楚学子的比试更是一举成名天下知,狠狠扬我大康国威。”

“况且,他又是景阳那丫头的夫婿,好歹也是我的侄女婿,也算一家人。”

“再加上,昨天又是他到京后上任初次上任……”

“所以就琢磨着,请他来府上一聚。庆祝庆祝他新官上任,一边把酒言欢,一边探讨诗词歌赋,岂不美哉?”

“为此,我不仅一大早就吩咐府上杀鸡宰牛,精心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样样山珍海味,就连晚膳要用的食材,都是我与王妃亲自挑选采办的。”

“除此,我还特意吩咐书意那丫头,亲自前往太子府相邀。”

脑袋一昂,咬牙切齿,“结果二哥,您猜怎么着?”

“请倒是请到了,坐着马车往王府来了。可谁知道,那混账东西,奸滑得很,竟是半道上找了个机会,拔腿就开溜了!”

“纵然我就是一闲散王爷,已许久不再过问朝政之事,可好歹也是当朝一品亲王,是他媳妇的亲叔父……”

一时间,满腔激愤之下,硬是怒目圆瞪胡须都快一根根翘起,“害本王与王妃,昨晚就对着那一大桌子菜大眼瞪小眼!”

“不像话,简直不像话,他是一点没将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啊!”

“一转眼,今天又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依我看,二哥,也不必心慈手软了,就该好好惩戒一下这乱臣贼子了!”

“削爵!罢官!实在不行,流放三千里!”

“真是气死本王了!”

可没想到,任他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得厉害,景隆帝阴郁脸色反倒缓和不少。

上下打量他几眼,神色说不出的古怪,“行了,赵王,你也别在这避重就轻浑水摸鱼地替那狗东西开解了!”

又没好气一瞪眼,“还有,你昨日相邀,真只是单纯想着跟那小儿探讨诗词歌赋吗?”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还有,你也真是的,成天这么闲散着也就不了,却也不知没事常去福寿宫坐坐,看看太后老祖宗,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阿娘现在年纪也大了,走动也已诸多不便了!”

于是顷刻,却见赵王爷一下子消停了。

老脸满是尴尬之色,使劲搓手陪着笑,闭嘴闭得紧紧的。

可半晌,又涨红着脸,讪讪憋出一句,“别,二哥,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娘那脾气……”

“我跟她老人家,每次都这样,说不上几句话,就得针尖对麦芒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搞得不好,还得挨她两拐杖。”

然而,景隆帝满面惆怅,又一声苦笑,“今日之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下去也无益处了!”

“引得朝中沸沸扬扬怨声载道,朝臣大肆弹劾,倒还是其次……”

“反正给那混账擦屁股的事,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习惯了,大不了就是多费些神,再落得个偏听偏信奸佞的名声。”

“最重要的,却还是那狗东西,痛骂那庄书墨,曾声色俱厉痛斥其当初弘文馆任职时,一时偏颇,大肆推崇于文章的华丽。”

“从而导致,接下来短短十年间,大康从上至下的才子文风,彻底走向一条浮躁空洞的歪路,痛骂其为祸害大康万千文人教化的千古罪人。”

“说实话,这一番话,即便是朕,也是如梦初醒醍醐灌顶呐!”

“细细想来,这二十年来,无论是有头有脸名儒大家的文章,或是每届恩科,学子们呈上来的考卷习文,都已是不遗余力在追求用词语句的华丽,追求用典的精巧,追求行文的美感?”

“到头来,却根本就忘了,文章的本身,当言之有物,当承载思想!”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那些备受推崇追捧的所谓好文章,乍一看,华美绝伦,可仔细品读,却根本是空洞乏味如同嚼蜡,甚至压根就不知道,其到底想要表述何物!”

“这样的文章,即便用词用典再华丽妙绝,可有何用?”

“好一句,文当承道也!”

揉了揉满是疲惫的眼眶,“可朕现在最为担忧的,却还是这小子在痛骂庄先生时,曾提起过……”

“言其既然已被朕钦点为此次恩科的副考官,就是要狠狠杀一杀如今大康朝这空洞浮躁却言之无物的文风。”

“甚至公然叫嚣,今年的恩科,如果哪位考生的文章再如此,一定不能被点中。”

“朕也不知,那是他气头之上一时口不择言,或根本就是有的放矢,根本心中也是这般想的,而且就是要借着痛骂这庄书墨,故意放出话来,给所有考生先狠狠敲上一记钟。”

黑着一张脸,苦笑连连,“朕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大康从上至下士子文风的变革,确已迫在眉睫了。”

“诚然如这小子所言,文章就该回归本来的样子!”

“可这小子,若真是要借今年朝廷的恩科取仕来开刀,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些,手段会不会激进了些?”

眼中泛起一片浓浓的忧虑,“这恩科,可是现如今朝廷选拔人才录用官员最主要的手段了,不仅这一届考生,天下文人才子可都眼巴巴看着的。”

“而现在,这才半天时间,此事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据说京城中各大客栈酒楼暂住的赶考考生,已经全都炸了锅……”

“人心惶惶不安,甚至都已成群结队,一窝蜂去了曹牧府上,将卫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就想找这位主考官大人,公开出来给个说法。”

“所以朕最担心的,是怕此次恩科若真如那小子所言,大刀阔斧一改以往,最后怕是要生出大乱子的啊!”

赵王爷赵衡没说话,只是低头沉思。

然而,景隆帝倒也再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抱怨下去。

愣神半晌,才又疲惫长叹,“唉,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走一步看一步吧。”

“朕既然钦点了这个刺头做恩科副考官,自然也当用人不疑。”

可随即,又一撇嘴,径直站起身来,一声吩咐,“张三千,备车,摆驾楚国公府。”

“这棋不下了,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