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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璟神色一滞,自是迅速起身。

而当她下了楼,走出图书馆大门,便见前方那水泥台阶下,正惶惶站着一老态龙钟的老者。

七十出头的年纪,身板瘦弱,后背微微有些佝偻,身着一青色短袍,花白头发用灰色布帕裹着,显得很是朴素。

虽明显刚经过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很是疲惫劳累,却更那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步子。

这让曹璟顿时更心中猛地一沉。

此人她自然识得,乃是京城府上的老管家,名为曹三。

虽不是什么洞晓天下纵横捭阖的智囊大才,可贵在已在府上做事足五十余载,兢兢业业且处事老练稳重,更忠心耿耿绝对信得过。

然而,若不是什么天都快塌下来的大事,父亲是绝不会让他亲自跑一趟临州的。

这时,眼见她款款走出来,那曹三自是迫不及待,颤颤巍巍赶紧迎了上来。

大步奔到跟前,丝毫不敢怠慢僭越,迅速弯下腰毕恭毕敬拜礼,“老奴见过小姐。”

曹璟有些无奈,贝齿轻启叹道,“说过多少次了,曹伯乃府上老人,论起来更是我的长辈,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然而那曹三,却是使劲摆手,一脸受宠若惊,“这使不得,使不得……”

“国公府对老奴有大恩,昔年若非老太爷好心收留,曹三怕是早已饿死冻死在街头。”

“而老太爷故去后,老爷更是对老奴照拂有加,从未将老奴当过下人看待,这份恩情,曹三更永生难忘。”

“且自古以来,主便是主,仆便是仆,曹三又岂敢乱了规矩?”

曹璟苦笑,也不便再多言什么。

而这时,眼见周围无人,那曹三才又赶紧上前一步。

再掩饰不住满面焦虑担忧,弓着腰低着头,压低声音,“禀小姐,家中出大事了。”

“小姐也知道,三公子一直外放为官,任着澄州太守一职,这些年来,虽无过人之处,政绩平庸,甚至常有荒唐之举,不思政务,成天沉迷于花天酒地且与当地富商士绅勾连来往颇深……”

“可因为老爷的关系,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眉头紧皱,脸色说不出的凝重,“然而就在上月……”

“澄州府发了一场春汛,冲毁良田房宅无数,上万户百姓无家可归,可谓是饿殍遍野。”

“可如此紧要关头,三公子不但不知,赶紧组织官兵请援粮草,组织救灾安顿涌入澄州城的难民,竟是第一时间下了令,关闭城门严禁难民入城,若有冲撞者,一律按谋逆罪格杀勿论。”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默许放任,当地一众士绅地主,趁机大肆吞并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购那些难民的土地。”

“洪汛当前,百姓们已经没什么活路了,眼下却连最后一点田地也没了……”

“所以最终,最令老爷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澄州府,生了民变。”

“据说,足两三千难民,趁着城防司官兵换防之际,冲破了城门,一路放火抢掠。”

“放火烧毁房屋,抢夺粮食。”

“紧随其后,乱民直接冲进了州府衙门,一顿打砸之后,更一把火将衙门烧了个大半,而且据传,当场被打死的府衙吏员官员与衙役,都足几十人之多。”

“虽说叛乱很快被平息,那些乱民,当场被击杀近半,其余的,也都被关进了大牢。”

“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狠狠一跺脚,顿时急得直捶胸口,“唉,三公子糊涂,好生糊涂哇!”

曹璟倒没言语,只是皱眉沉思。

然而半晌,曹三又愁苦着脸长叹道,“虽说以往,三公子在澄州也做了不少荒唐事,可因为老爷的关系,倒也相安无事。”

“可眼下,治下竟生了民变,这是谁也压不住的啊!”

又话锋一转,“其实本来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说是出了大乱子,可三公子终究及时调兵平息了叛乱,没酿出更大的祸事。”

“就算这民变,乃是因其未能及时妥善救灾,再加当地士绅大肆吞并民田所致,可也并无实证,三公子背后撑腰。”

“再加上,三公子可是太后老祖宗最疼爱的侄孙儿,甚至还被认了干孙子,有了这层关系……”

“陛下即便严查下来,也最多得个施政不当视灾民生死于不顾的罪名,被免了官职永世不得录用而已。”

“朝廷再从京城调任一个新的澄州太守,拨些钱粮,赈灾安抚百姓,再彻查一下当地士绅权贵,这事就算过去了。”

“因此,尽管这么大的事,按照规矩,当地奏报的折子,本当属于紧急军情,三百里加急直接呈于陛下面前……”

“可因为老爷的关系,当地官员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案情奏报直接被送到了吏部衙门与大理寺。”

“大理寺也好说,那大理寺卿与老爷本就关系匪浅。”

“而吏部衙门,本就是老爷所掌管,且左侍郎吴正德,更是老爷的门生弟子。”

“如此一来,此事大事化小,可就简单多了,至少老爷便多了些时间应对。”

可说着说着,又是一跺脚,咬牙切齿满面愤恨之色,“可谁知,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吏部尚书舒渠梁早在十余天前,便告假回了老家休沐探亲,而就在折子送到京城的头一天,左侍郎吴正德又突然带着些手下官员,去了南方州府公差巡视官风。”

“小姐也知道,如今吏部新任右侍郎,正是那楚国公王修。”

“尚书与左侍郎皆不在京中,因此,那王修小儿,便成了吏部最大的话事人。”

“而且说来也奇怪,据老爷所知,那猖狂小儿,自从去了吏部上任,从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俨然一副无所事事闲散人员的态度。”

“不是缺席迟到,便是点个卯便走,要么就是整天待在值房内睡觉。”

“别说衙门内诸多决策,甚至就连下面官员呈上去的一些卷宗文牍,都懒得翻两下。”

“可不知为何,这澄州府的上呈的奏报,偏偏就直接落在了这个奸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