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然一笑,如兰似菊,淡淡道:“不知道太子驾到所为何事?”
宗政澈皱了皱眉道:“听说四小姐在这里施粥施药?”
以着宗政澈的能力他能不知道?还装腔作势地问,虚伪!
当下左芸萱的笑容更是寡淡了:“为朝廷分忧,当不得太子记挂!”
眉皱得更深了,在宗政澈的耳里,这话听着总觉得有些讽刺之意,尤其是配上左芸萱脸上恭敬而疏离的态度。
“你对本宫有意见?”他突然问道。
“怎么会?本郡主之前从未见过太子,断不可能与太子有什么恩怨纠葛,怎么可能对太子有不满之处?再说了,太子乃龙子龙孙,本郡主敬畏尊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太子有意见呢?太子多虑了!”
宗政澈峰眉紧皱,紧紧地盯了她半晌,见她脸上平淡无波,眸光清澈干净,不似作伪,遂道:“对不起,倒是本宫之错。”
“太子知错能改乃大智慧也!”左芸萱客套的笑赞。
宗政澈听了非但不喜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胸闷,这话太客套了,让他感觉与她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突然,他惊了惊,眼中闪过一道惊悚的诧异,他是疯了么?他竟然期待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亲近?
不,他绝不允许!身为皇室的继承人,他必须无情无欲无心!
绝不能让任可能左右他情绪的东西存在!
冰眸子瞬间一厉,掩住所有的情绪,沉声道:“四小姐忧国忧民是好事,可是为自己一已私利利用他们聚众闹事就是四小姐的不对了。”
左芸萱亦脸沉了下来:“本郡主愚钝,不知道太子所说的为一已私利利用这些乡亲的是何人?如果太子所说的是本郡主的话,本郡主可担不起这滔天的罪名!”
“难道这些人闹事不是你揣掇的么?”
“太子真是高估我了,我一个小小女子与他们萍水相逢,如何能揣掇他们闹事?难道太子以为一饭一粥之恩就能令乡亲们犯下这滔天的罪行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子已然布施了许多的日子,太子您倒是揣掇他们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看看?本郡主自然是愿拭目以待!”
宗政澈的脸瞬间变了,这话傻子也听得出来,左芸萱是指让他动员流民犯上作乱!,这话要是传到了父皇的耳里,他岂能有好果子吃?
“你……真是牙尖嘴利!”
他薄唇轻抿,如刀片般的冷硬,吐字间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狠意,这一刻他对左芸萱起了杀心!
他一惯清冷,更是薄情,即使是他的母后,他亦没有太多的感情,因为他知道母后对他的好只不过是因为他能给她带去无尽的荣耀,而身为一个合格的皇室继承人,情啊爱啊那只能是刮骨的钢刀,索命的利刃!
兄弟之间除了血缘的牵连,更是千古的仇人,他们的身份注定了永远是站在对立面的,不可能与平民子弟般有兄友弟恭的融洽。
而如今,这个才十二岁稚龄的少女才一出现就牵动了他的心,能轻易的影响了他的情绪,那么假以时日必将会成为他心腹之患!
更何况她似乎对他有极大的不满,虽然她不承认!
一个能对他有影响力的且对他怀有恶意的,又拥有着强大的经济后盾的女子,无疑将是他最大的敌人。
这一刻,他的杀意更浓烈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太子一怒亦能血染千里,他虽然刻意的收敛着杀气凛然的气息,可是只稍稍泄漏出去的已然令人战战兢兢,不敢异动。
众流民低伏在地,如霜打枯草,卑微如尘土。
左芸萱微微一笑,向他款款而去,待与他擦身而过之时,声淡如烟,仿佛飘浮轻云渗入他的耳膜:“你想杀我?”
身体陡然一僵,眸射寒星,死死的盯住了飘然而过的她。
她知道!她竟然能猜出他的杀意是针对她的!此女聪慧,不为所用必为所害!
她慢慢地转过身,再次与他面对,直视眸光已然温淡无波,仿佛刚才与他说话之人根本未曾存在。
笑,如百花瞬间绽放在她的唇间,阳光斜斜而来,衬她珠玉光泽,映他琉璃眸色。
眼中,她如百斑斓轻跃,这一刻她又温柔了他的心……
戾色顿掩,杀气四散,归于平静,他负手而立,昂昂于天地之间,又如初来之时,只有贵不可攀的风仪,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
左芸萱淡然一笑:“太子莫怒,本郡主亦是一个比喻罢了,只是想告诉太子,乡亲们之所以如此激怒自然有其的道理,非是如太子心中所想闹事滋事!”
眸色深深,薄唇轻启,神情莫辨:“那你倒说说是什么事令他们如此激愤?!”
“说来这事由太子出面最好,只是此事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本郡主怕……”
宗政澈陡然色变,冷道:“难道在四小姐的眼里本宫就是那不分是非之人么?莫忘了本宫乃是太子,太子太子,身在其位谋定其职,自然是先国后家,当以民众为天,难道郡主还怕本宫包庇不轨之人么?”
“如此本郡主就放心了。”
宗政澈眉皱了皱,终是没有说话。
这时左芸萱才正色道:“非是本郡主不相信太子,只是此事滋事体大,涉及到了本郡主的名声,本郡主不光是左家堡的继承人,还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所以这幕后破坏本郡主名声的人实在是居心叵测,因为她不仅仅是针对本郡主,更是对圣上的挑衅!
试问如果一个淫荡成性的女子都能被圣上封为一品郡主,百姓会如何看待圣上?天下又该如何议论圣上?
这些乡亲们因着灾难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是圣上心怀灾民,施粥施衣令他们能在绝境中存活了下来,他们把圣上当成天神降世,全心膜拜,试问太子,如果这时有人利用本郡主来诟病圣上,他们如何不怒?如何不愤?如果他们一颗拳拳的爱君之心被太子当成闹事处之,那该是如何伤他们的心啊!”
“太子啊!草民们恳请太子抓出诬蔑四小姐之人,全了草民们对圣上的爱戴之心!”
流民中自然聪明之人,听了左芸萱的话,立刻眼睛一亮,大声请命。
他们知道以着他们刚才的行为,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非但不能为四小姐出气,恐怕还可能给四小姐带来灾难,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们打的是为维护圣颜的旗帜,只瞬间就把他们的行为提升到了忠君爱国的层次了。
宗政澈面沉如水,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此女果然不能小觑!
不过是她自己名誉受损之区区小事,她竟然把父皇拉扯上了,非但如此,还巧妙的把灾民闹事转成忠君爱国之举,真是有偷龙转凤的手段!
如果此女是敌必为他最大劲敌,如果为后……
一道设想仿佛黑暗中的明光闪过了他的脑海,再强大的女子也终是要嫁人的,再强势的女子依托的唯有良人!
如果他能将此女纳入羽翼之下,那么她的智慧就不足为虑了,甚至还能为他所用,令他如虎添翼。
而她的身份更是他最强的助力!
左家堡掌握了整个朝廷的经济命脉,一直是父皇的心头之患,如果他纳了左芸萱,那么他就能兵不血刃的将左家堡纳入他的版图之下,以那时,他的兄弟们谁能与他争锋?
所以她强他不怕,她越强才越好,只要她是他的!
也许她现在对他有敌意,但也许那只是个误会,相信以他的才能,以他的人品,以他的手段,必然能让她对他言听计从!
一时间他眸中冰棱融化,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热切,把左芸萱看得胆战心惊,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十分的排斥这位长得几近妖孽的太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只要本宫能帮上的一定帮忙。”宗政澈既然对左芸萱有所期待,自然将姿态放到了最低,甚至是和颜悦色的有亲近之意。
左芸萱先是愣,随后宠辱不惊淡淡道:“此事本郡主说不出口,还是让这些人来说吧。”
说完把身体一让,众人更是十分默契的往后一躲,瞬间露出了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商人。
众人的动作极为整齐,仿佛事先商量好般,宗政澈见了不禁眸光微深,略有探究的看向了左芸萱。
他给这些流民施粥不是一日了,按道理讲他这么尊贵的人能纡尊降贵的给他们施粥,他们该对他感恩戴德才是,可是事实上他们这些流民对他敬畏有之,忠诚全无,更别说感恩之心了。
这与他初时申请前来布施的初衷相违,他本想借着这一举措得天下人之心,却哪知道这帮子流民根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为所动,这吃照吃,这穿也照穿,要忠诚,没有!
本以为是这些流民冷漠无理,可是看到这些流民为左芸萱所做的事,他才惊觉,原来这些流民不是没有心,不是没有感恩之情,不是不知道义气,只是他们的对象不是他!
一时间他对左芸萱更多了份忌惮,一个未曾及笄的少女竟然比他还有影响力!
眼微迷离,这样的女子可是他能掌握的?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眸光如利刃般的打量着左芸萱,
左芸萱勾了勾唇,都说帝心难测,这太子的心思也诡异莫辩啊,从一开始的波动,到杀意顿生,又到亲切拉拢,直到现在的窥测近视,仅半柱香的时间,这太子的心思就转了几个弯了。
皇家……果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亏左千鸾一心一意地想嫁到宫里去呢,这种天天揣摩人心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过!
“怎么?太子不想问问他们么?”左芸萱微微一笑错过了宗政澈咄咄的目光,任谁被这么看着都会不自在的。
宗政澈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那几个狼狈不堪的商人,淡淡道:“说!”
仅一个字已然彰显了他的霸道与冷硬。
几个商人哪曾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一国太子啊,当下哪有什么隐瞒把事实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到他们的诉说后,宗政澈唇抿得紧紧的,不说一句话。
左芸萱讥嘲一笑,刚才还说是言词凿凿,说什么自己是太子先国后民,待问清了不就犹豫了?
以着宗政澈的聪明,怎么可能不联想到这二姨娘的手笔?
只是二姨娘不但是宗政澈的堂姨,更是左家堡现任堡主最信任的女人,从长远考虑,宗政澈是不会轻易得罪二姨娘的!
宗政澈又不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一直被欺压的她而冒着得罪整个左家堡的风险?
因为到现在宗政澈也不能确定,这坏她名誉的事到底是二姨娘个人的手笔,还是奉了她渣爹的命令。
“太子可是为此而震惊了?所以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就在宗政澈迟疑之时,耳边传来左芸萱似讥似嘲的声音。
心中莫明的不喜,不喜她这般咄咄逼人,不喜她这般轻视的态度,不喜她对他的不信任,不喜……
突然,他呆了呆,他何时变得优柔寡断了?竟然这么在意一个女子于他的感觉?
眼微眯了眯打量着她,为何她会另他改变如此之大?难道她身上有什么妖术不成?要不然这些滑如泥鳅的流民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为她所驱使?
宗政澈永远想不明白,这些流民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施恩就能收买的,他们更需要的是平等,真诚,尊重!
左芸萱让他们感到了真诚,感觉到了受人尊重的喜悦,更让他们感觉到了他们生命存在的价值,所以他们才会义无反顾的为左芸萱而出力。
这点,宗政澈是永远做不到的,因为流动在他血液中高高在上的劣根性注定了他不可能低下那昂得高高的头颅,与这些民众平等相视。
“如果他们所言属实,那么本宫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宗政澈缓缓而语,看向了左芸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的试探:“不知道郡主可知道到底是谁要陷害于你?”
流民中有人义愤填膺地就要叫出二姨娘的名字来,只是话未出口,就被左芸萱抢着道:“本郡主怎么知道?本郡主足不出户,一直养在深闺之中,平日更是没有得罪何人,要是太子实在要说本郡主有得罪人之处的话,本郡主想也想去了也就这身份得罪了什么人让人看不顺眼罢了,太子乃当世才子,又是国之栋梁,当能断案如神,知道是谁这么恶毒的栽赃陷害本郡主吧?”
开玩笑,她才不会让宗政澈把她当成枪使呢!
这宗政澈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是挖了个大坑给她跳呢!要是她敢说是二姨娘败坏她名誉,那么宗政澈绝对会因势利导,装腔作势的质问二姨娘去,这样他就能给这数千民众一个交待,借着她的势讨好了这帮民众,得了人心。
对于父亲,他亦有所交待,因为是她质疑二姨娘的,身为太子自然不能包庇亲属,力求公正!为此他还能得个帮理不帮亲的公正美名,更能让他在民间的信誉升上一个等级。
而父亲即使要怪罪的话,也只会怪她这个女儿不知好歹,不知道为家族荣誉而考虑,竟然在外面胡乱怀疑二姨娘要害她,丢左家堡的脸。
所以,只要她或这些人说出二姨娘的名字,那么宗政澈不但能得民心,还能借着这事拉拢司马风!可谓双赢。
至于她,最终就是权钱交易的牺牲品了。
这就是宗政澈,外表公正内心险恶的一国太子!
只是碰到了她,她却怎么也不会让他如愿,她都说了自己唯一得罪人的就是这身份了,如果宗政澈还装傻充愣的话,她不介意再次提醒他!
“是啊,太子,我家小小姐要说得罪人的话只有这左家堡嫡女的身份了?可是我家小小姐这身份又会碍着谁呢?太子您可知道?”
柳姑姑接到了左芸萱的眼神就煞有其事的问。
宗政澈脸一沉,这左芸萱真是滑如泥鳅,还与她的姑姑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是逼着他说出二姨娘的名字了?
他沉吟了会道:“这样吧,此事只凭几个商人所言而妄加猜测显得过于草率,不如随本宫去同济堂一问可好?”
晴儿立刻道:“不但要问同济堂,还得问问东南北三个大门,不能让不利于我们小姐的流言通过这些人的嘴传了出去!”
宗政澈冷冷的瞥了眼晴儿,晴儿立刻高傲地抬起了小脑袋,并没有害怕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晴儿自从见到宗政澈后就无端的讨厌这个男人,总觉得跟他有天大的仇恨般。
左芸萱抿唇一笑,不得不说晴儿这话太伤宗政澈面子了,宗政澈刚从东门布施而来,竟然不知东门流民非议她之事,岂不是暗指宗政澈其实并不真正关心流民的心声?
宗政澈看了眼众流民的神情,轻咳了咳,露出懊恼之色“说来惭愧,本太子一直担心着众位乡亲的安排问题,倒未注意到竟然有关于四小姐不好的流言传出。”
这话一来是标榜了自己忧国忧民,二来是指责晴儿不分轻重,竟然把自己小姐的名誉凌驾于民生问题之上,目的就是把晴儿推上了风刀浪尖。
左芸萱不禁皱了皱眉,宗政澈也太小心眼些了,一点都没有容人之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他都要暗计伤害。
于是道:“太子过谦了,太子本是国之根本,所学所想所为均是以百姓为先,自然是民大于天,这是习惯思维。同样道理,晴儿本是本郡主的侍女,她所思所想所为亦均以本郡主为先,所以自然会把本郡主的一切当成唯一的目标,说来怪不得太子。”
这话分明是告诉众人,不是晴儿不懂事,不关心他们,只是晴儿本身就是奴婢,当然以主子为先了,这是奴婢的职责,要是当奴婢的不关心自己的主子,却去关心别人,那才是怪事呢!
听了这话对晴儿有些反感的人顿时释然了。
宗政澈眼微闪了闪,勾唇一笑,不再与左芸萱纠结于些,再勾勾缠缠的话,只显得他为人不爽利了,他也担不起这名声。
只是寒声道“:来人,速去将几个城门外散布流言的药商给本宫抓起来,一齐揪送到同济堂!”
“是!”暗中几条人影迅速的闪了出去,让人倒心头一凛,原来太子暗卫一直就在身边,幸亏他们不曾说太子的坏话,否则人头落地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如今有人冒充本郡主去了同济堂,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本郡主是去同济堂看病了,即使本郡主与您一起去了同济堂也不能证明本郡主之前没有去过同济堂是么?”
“你的意思是?”
“事发之时,本郡主正在这里为所有的乡亲们施粥,这里有数千的乡亲可以作证,所以本郡主为了给自己的清白讨个说法,本郡主想请太子允许,让这些乡亲们一起进城为本郡主作证,相信太子也愿意还本郡主一个清白吧?”
“这……”宗政澈迟疑了下,父皇有令不允许这些流民进城,要是他作主让这些流民进了城岂不是违了圣旨?
可是他要是不同意,那岂不是说他不愿意让左芸萱冤屈得伸,那么之前他慷慨激昂的一番承诺岂不等同于废话?那他在民众心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这左芸萱一招将得他不上不下啊!
他森冷的眸光扫过了左芸萱,对上她楚楚可怜乞求的神情,那神情……
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画面,樱花漫舞,纷飞繁乱之间,少女苍白如雪,目色哀哀,声音绝望卑微:澈哥哥……抱抱我……澈哥哥……抱抱我……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轰,他心陡然抽痛,痛得无法呼吸,仿佛所有的神智都离他而去,他未曾看清那少女的容颜,却已然将她驻入心底。
手,苍白的手,紧紧的揪住了胸口,刺痛,却依然不消!
“好,本宫答应你!”
迷糊间,他无意识的呢喃……
“谢太子成全!”
清脆的嗓音如泉水甘冽,注入了他疼痛干涸的心灵,瞬间就治愈了他的疼痛。那痛竟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都是错觉。
不,这不是错觉,即使刚才痛入心扉,他依然能清晰的听到了自己承诺。
一时间他呆在那里,不解,彷徨,何时,在他的心里,一个小小的眼神竟然能让他甘愿犯父皇之忌而轻许允诺?
他这是疯了么?还是此女彼妖?
不过为什么当他承下这诺后,他的心却一下释然,有种千年承诺,一朝得履的轻松感,似乎,只要允诺了他能抓回某些失去的东西。
左芸萱低下了头,唇间带着笑意,虽然她都没有预料到宗政澈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但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达到目的了。
只要这些流民进了城,那么她就有强大的证人证明她的清白,而这些人之前对二姨娘的怀疑却将成为二姨娘致命的伤!
二姨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用了几千两银子收买了几十个药商就可以将她打入地狱,可是二姨娘却忘了,她已不是前世的左芸萱了,这一世的左芸萱不再是豢养在温室什么都不懂的宠物猫,而是生长于野外求生*顽强的小野猫了。
这一世,她要亮爪了!
三人市虎,那就比比谁的人多吧!几千人对上几十个,她,完胜!二姨娘,出局!
那几千流民兴奋不已,呆在了城门外他们都快憋屈死了,眼下能进入京城,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好在同济堂就离西城门不远,所以他们不一会就到了,只是平日并不是十分热闹的西街,突然涌进了数千的流民,倒是让京城所有的人吓了一跳,以为出了特大的事情。
一些乡邻纷纷询问起来,这时这些流民就显示出他们的作用来了,他们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中间不带一点的夸张的,让人更是信服不已,不过最后占睛之笔却是偷偷的把二姨娘给说了出来。
顿时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所有的人都愤怒了,尤其是那些女人!
要知道正妻与小妾之间永远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所以所有当正妻的女人都会强烈的仇恨当小妾的,这些民妇有的相公养了小妾,有的虽然不养妾却也去花街柳巷拼命的烧着当妻子的含辛茹苦挣来的钱,试想,她们能不恨死小妾那种产物么?
而小妾敢祸害正妻之女更是戳中了她们的痛穴,世上最狠毒的母亲也是疼爱自己的亲生孩子的!想着自已孩子要如左芸萱一般受了小妾的迫害,她们顿时感同身受,气得怒发冲冠!
所有的人都破口大骂,骂二姨娘不是东西,丧尽天良,竟然想出这么下作的方法来暗害左家堡的嫡女!这哪是害人,这是要人的命啊!
一个女人失了清白怎么还可能活在这世上?这二姨娘是杀人不见血,想用流言逼死四小姐啊!
洞悉了二姨娘阴谋的人更是破口大骂,直接把二姨娘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宗政澈脸色乌黑,几乎要滴出墨水来,二姨娘与他母后可是一个祖宗!骂二姨娘的祖宗不等于是骂他么?
这一刻他也恨上了二姨娘了,这么蠢的蠢货,居然想出这一招蠢招来设计左芸萱!
好吧,你要设计也就设计了,居然连对手的情况都没有摸清楚也敢算计!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猪脑子么?
他不禁怀疑母后让他接近左千鸾的策略是对还是错了!要是左千鸾遗传了二姨娘的智商,他真怀疑左千鸾是他的助力还是阻力了!
不过看在二姨娘这么多年不停的给他母后送银子的份上,他还是要尽量的帮一下二姨娘,不能让二姨娘太难堪了。
目光复杂的看向了淡定自如的左芸萱,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刚才他已经看出来了,二姨娘所算计的一切早就在这十二岁的少女意料之中了!
从这少女前来西门施粥,到舍药,到扶骨,到请他,到现在带了数千流民围在同济堂,直到激愤的民众,到舆论的转向,所有的这一切全是在左芸萱的算计之中。
而所作所为只为了一样,就是反击二姨娘!
突然他有些怀疑,她真是只是为了反击二姨娘么?不再有别的目的了么?
就这么半柱香的时间,他对左芸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对于这个小女孩,他有了极大的防备之心,根本不敢把她当成小女孩来看,而是把当成了对手一样看待。
兀的,他有些激动了,能让他有棋逢对手的感觉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过当他的眼看向这些眼见着就要暴动的民众时,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已然感觉到让这些流民进城来是个严重的错误了。
如果这些人逼着他把二姨娘绳之以法的话,那他该如何是好?
这时分别从东南北门出去的十几个药商也被抓了回来,这些药商本是唯利是图之人,看到西门出去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同行,哪还用宗政澈问,直接就把银票拿了出来。
拼命的煽着自己的耳光,直说自己不是人,拿了他人的银子败坏四小姐的名誉,煽完就死劲的磕着头,大有要磕死的绝决。
众人的情绪一下又进入新的*,一个个卷着袖子,竟然要冲到左家堡把二姨娘揪出来了。
左芸萱见差不多了,挺身而出道:“大家静一静,乡亲们请听我一言!”
“听你的?你是谁?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一个妇人满脸横肉的吼道:“乡亲们,走,咱们去找二姨娘那个贱货,别听这小丫头片子的胡话!”
“对,我们走!找二姨娘那个贱不丫子的东西,敢这么设计一个小小的少女,还有没有良心?”
“算上我一个,我们一起去,我去撕了这个勾引男人的下贱玩意儿!”
几个强悍的妇人骂骂咧咧就往左家堡方向走去。
左芸萱连忙一把拉住了为道妇人,盈盈一拜,哽咽道:“这位姐姐息怒,左芸萱能得姐姐仗意执言,感激莫名,请受左芸萱一拜!”
左芸萱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怯生生弱不禁风的少女就是那个被二姨娘诬蔑的左家堡四小姐,一时间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
那妇人从来就被人骂是泼妇,粗妇,即使是她孩子也叫她老娘,哪曾有这么娇滴滴的少女叫她姐姐,何况还是有一等郡主之称的贵人,这一叫把她的心都叫得软了。
当下就要扶起左芸萱,看到左芸萱全身锦锻贵不可言,再看自己的手粗糙不已,不好意思地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才将左芸萱一把拉起,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民妇哪受得了四小姐的礼啊!”
左芸萱就势而立,笑得真诚:“受得,姐姐能为我仗义执言,怎么受不得这礼?”
那妇人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能被四小姐这么看重,那是多大的脸面啊,她回去还能跟乡里乡亲的吹牛了。
当下粗鲁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四小姐,就冲你这话,姐姐我一定帮你到底!”
“好,但有所求定然不忘姐姐!不过现在请几位姐姐稍安勿燥可好?”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刚才准备杀上左家堡的几个妇人立刻眉开眼笑的应了。
左芸萱笑了笑,又对着所有人转了圈行着礼道:“多谢各位乡亲父老,请受我一拜!”
这时所有的人都急了起来:“哎呦,这可使不得,郡主(四小姐)您这可不是折煞我等么?”
瞬间就有人跪了下来,这一跪所有的人都跟着跪了,按着规矩,平民见郡主也是要行跪礼了。
宗政澈脸色微变,自从他带着流民来此就一直乱轰轰的,这些人没有一人向他行过礼,似乎忘了他的存在。
可是左芸萱只行了个礼,这些人就全刷刷地跪了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这些人的心中左芸萱比他还重要!
一个臣女竟然凌驾于太子之上,宗政澈怎么能不生气?
左芸萱感觉到他的怒意,生怕他牵连众人,连忙道:“众位乡亲快快起来,我本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倒反累得乡亲们如此多礼,这让我如何是好?快起吧。”
众人见她真急了,也不再矫情,纷纷站了起来,但对左芸萱的好感空前高涨!
这时有人道:“瞧瞧四小姐,身份高贵,还这么和蔼可亲,真是我们之福。”
“谁说不是啊,都说左大姐有京城仙女之称,可是哪左四小姐一比啊,就是云泥之别,那左大小姐我们也经常看到,也曾做些善事,可是明眼人一看就没有走心,那是为了夺个好名声来的!”
“就是,这四小姐就不一样,我们李嫂的孩子小宝,脏得跟泥里扒出来似的,四小姐根本不嫌弃,还亲手帮着擦药,扶骨,还用雪白的上好的软垫给小宝垫着,那时我们就感觉看到了真正的仙女!”
“对啊,四小姐是真心关心我们的人,要不也不会送了这么多的草药给我们!不吃一顿不会死,可是那些虫蚊却咬死了我们不少人!那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你们瞧瞧四小姐的脸色,这象是刚落胎的么?落胎之人有这么十足的中气,有这么好的气色么?何况刚才二个时辰之间,四小姐一直在给我们施粥布药,还给我们当中一个小孩接了骨,我倒是奇了怪了,难道四小姐还能分身不成?明明在西门外布施,却还能来同济堂里看病?”
“四小姐还会看病?”
“当然,那扶骨的手法比大夫好多了,而且包扎得比大夫都专业,听柳姑娘说是四小姐从小自己自医自治练出来的。”
“自医自治?那四小姐从小受多大的苦啊!天啊,那二姨娘真不是东西,亏我们之前还以为她是真心待四小姐好的,还曾让家里小妾跟着二姨娘学呢,我呸,什么东西!”
“四小姐连扶骨都会,那还用在外面找什么大夫么?”
“说得就是,也就二姨娘的猪脑子,想到用这方法陷害四小姐!要是四小姐真是做了丢人的事,自己开些药调理不就得了?还用跑到药店来给自己沾些屎在身上么?”
“你懂什么,许是那不要脸的二姨娘根本不知道四小姐会医,才会用这种拙劣的方法来陷害她的。”
“对噢,还是你聪明!”
“前些日子四小姐从马车上摔下来摔成了重伤,第二天还排队给司马堡主买早点,那时就知道四小姐是孝顺的,没想到这么孝顺的女子还要被人这么诬蔑,二姨娘简直不是人!”
“对!不是人,妈的,这种女人送给我我都不要,也亏司马堡主下得了口!”
下面说的话就有些带颜色了,宗政澈越听脸越黑,好歹二姨娘也是他的堂姨,被这些人当着他的面意那个淫,怎么听也听着不自在。
他微眯了眯眼看向了左芸萱,心里腾起惊滔骇浪,此女果然手段高超,只区区数语,竟然让几个蛮横妇人恨不得为她卖命,更是获得民众的无数好感。
如果……
一时间他又对左芸萱激起了强烈的兴趣,更是坚定了得到她的决心。
“各位,请听我说!”左芸萱轻咳了咳打断道“:众位乡亲,你们现在也知道我是左家堡的四小姐左芸萱,我娘是左家堡上一代的继承人左瑾。现在乡亲们可能对我不熟,不过以后相处久了也就知道我的为人了。
今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很难堪的事,相信乡亲们也有了耳闻,所以我想让众位乡亲证明我的清白!”
“四小姐,我们都相信你的清白!”
“对,四小姐,你是被奸人所诬蔑的!”
“是啊,四小姐,告官,一定要告官,这是什么事嘛!这不是逼着一个好好的姑娘去死么?”
“谁这么缺德啊?生了个儿子没屁眼的货色!”
“对,这种人女的送妓院,男的送小倌馆,让他们老想着淫事,妈的,不要脸的东西!我入死他们!”
“哈哈哈……”
本来很严肃的事情,却让这人最后一句说得满场欢笑。
宗政澈脸更是黑得能滴出墨来,他身为皇子接触的全是贵族子弟,何时接触到这些出言粗鄙之人?
不过看左芸萱却依然笑眯眯地站在那时,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定力了。
要是一般如左芸萱这种身份的少女听到这话早就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高贵,愤愤而拂袖而去了,怎么还能这么镇定自如?
不过转念一想,左芸萱虽然是左家堡的嫡女,但左家堡本来就是武林世家,并不如贵族那般遵循礼义,再加上二姨娘心怀叵测,只是费心培养自己的女儿成为京城才女,怎么可能用心教导左芸萱,所以左芸萱不觉得不自在也是正常之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可惜,怎么偏偏这么聪明的女子,拥有这么强大的身份,却没有一个良好的教养,如果真纳她为妃的话,不懂宫庭礼仪的她,会不会给他闹出笑话来?
一时间他为自己想纳左芸萱为妃的心思有些迟疑了。
幸亏左芸萱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否则非得气笑了不可。
他以为他是谁,她就任他挑选了么?
其实左芸萱怎么可能不懂礼仪呢?上一世她可是一心想嫁给宗政澈的,为了配得上宗政澈,她用心学习各种礼仪,把自己训练成了一个典型的淑女。
这一世,她即使是忘了宗政澈,但骨子里的东西是难以改变的,要不她怎么会就这么淡淡而立就透着遗世而立的如莲风华?
这也是二姨娘一直憎恨左芸萱的原因,因为不管她怎么花钱砸在左千鸾的身上,左千鸾永远不能如左芸萱这般举手投足皆是诗。
“众位乡亲,安静,请安静!大家能相信我的清白,我很感谢大家,但是为了让这流言破灭,我决定当场证明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