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中年一瞬间产生的失态,面色欣喜地追问道:“大哥,怎么样,我这罐子是不是很值钱?”
中年像是川剧变脸一样,激动的情绪转瞬即逝,嫌弃道:“这就是一个土罐子,不值什么钱,咱们洛阳是历史名城,这东西农民种地的时候,隔三岔五就能翻出来几个。”
我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不能吧?你看我这个罐子上面,可还有图案呢!”
“是啊,正是因为有图案,所以才值几个钱,不然你送给我,我们都不收,嫌它占地方。”
中年端出陶鬲检查了一下:“这东西,你想卖多少钱啊?”
我试探着问道:“十万块钱,能卖上吗?”
“小兄弟,你是来抢钱的啊?我不是说了嘛,这东西就是个土罐子,也不是瓷器,怎么可能值那么多钱呢?”
中年用手敲了敲陶鬲:“这样吧,你要是真想卖,三千块钱,我给你拿现金,怎么样?”
在文玩和考古界,陶器这东西主要体现的是“文物价值”,用于研究早期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由于做工不够精美,价值也不太高,而且年代久远,买卖是违法的,属于冷门中的冷门。
但泥人姜制作的这件双耳三足陶鬲十分考究,上面还带有兽面纹和云雷纹。
鬲这种器具看起来造型很奇怪,它本是古代的一种炊器,在下面点上火,就可以把它当成一口三足锅用来煮东西了,就像是几千年后挖到了现在的炒锅。
但这种炊具一旦刻上图案,八成就是明器了。
西周时期的墓葬,大多数都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坍塌,像这种保存如此完好,且做工精美的陶器,可是相当难得的。
按照行价,这件三足陶鬲少说也能卖三十万左右。
而中年却只给我开出了百分之一的价格。
中年见我犹豫不决,开始旁敲侧击:“小兄弟,这个价格就不少了,实话告诉你,这种陶器的收藏价值不大,而且年代也太久远了,属于禁止买卖的文物。你带这么一件东西在身上,万一被发现,上面直接就给你没收了,而且小一点的店铺也不敢收,我给你三千,这就不少了。”
我不甘心的看着对方:“我在工地请一天假,还耽误了五百块钱呢!你也说了这东西是文物,三千块钱也太少了。”
中年莞尔一笑:“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两千,一口价,五千块,怎么样?”
我继续装傻,跟中年斗着法:“再加点呗。”
“你这个人,怎么还顺杆爬呢?”
中年无语的看着我:“实话告诉你,这东西就算收回来,我也不敢冒着违法的风险往外卖,是因为我个人喜欢收藏才买的。我就这个价,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去别的店里转一转,但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可就只能给你三千了!”
一般的古玩集散地,行内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某家店遇见绷价的行外人,就会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让他去其他店里看看。
这些地方的古玩店一个个暗通款曲,只要有一家压住价的货,其他店铺再开价的时候,只能低于第一家店铺开出的价格,如果第一家店成功把货收了,需要给出货人去过的所有店铺,都包上一封大红包。
正所谓古玩一行,骗子学堂。
大家以后如果卖古玩遇见价格不合适,基本不用再去它周围的店铺问价,最好换个城市或者市场,否则一旦陷入这个pUA怪圈,短时间内是很难反应过来的。
中年的话说完,我故作为难的在原地思考了差不多十秒钟,伸出了一只手掌:“再加五百!”
中年叹了口气,回给我两根手指:“二百!”
传世堂这么大的店铺,玩的就是开张吃三年的套路,中年肯定不在乎我这五百块钱。
之所以压下三百,就是为了不让我觉得他这东西买得合适。
“点钱吧!”
我也假装给出了一个不乐意的表情:“要不是这东西太沉,我还得背回去,这价我才不卖给你呢!”
“呦,你还不愿意了,今天这交易,你是占了大便宜的。”
中年在柜台里取出一万现金,抽出一半在验钞机上过了一下:“小兄弟,我再给你指一条赚钱的门路,你想要吗?”
我斜了中年一眼:“废话,有钱谁不要啊?”
中年比画了一下剩余的钱:“这样,你告诉我这东西是在哪出土的,我把这一万都给你,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这东西不是出土的,是我家里传下来的。”
中年点燃了一支中华烟:“我是行内人,你就别跟我打镲了,这东西一看就是生坑货,你从哪传啊?”
我瞪起了眼睛:“你别乱说话,我坑你啥了?”
“东西是生坑货,你也是个生荒子。”中年被我逗笑:“我的意思是,这东西一看就是刚在土里挖出来的,而且发掘地肯定不止这么一件,是吧?”
我警惕起来:“你到底啥意思?”
中年狡猾的看着我:“这样,我不管这货是从哪来的,如果你手里还有其他的,我全按照这个价格收。如果东西在别人手里,你帮我联系,每收一件,我给你一千块的提成,但是给他们的报价,我只能出四千二,怎么样?”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那我如果能帮你联系十几件,你就能给我一万多块钱?”
“那必须是真的啊。”
中年将五千二百块钱和一张名片一起递给了我:“这上面有我的电话,联系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行,那我帮你回去问问。”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中年叫徐波,是传世堂的经理,并不是我要找的麻瘸子。
……
离开传世堂以后,我捏着兜里的五千多现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泥人姜的手艺名不虚传,徐波甚至都没仔细观察,就将其当成了一眼开门的真东西。
现在第一件货已经卖了出去,接下来我的计划就会变得很顺利。
眼下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我接下来的计划需要用到很多人,但是本地并没有能让我完全放心的同伙。
正在我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身后勒住我的脖子,把我向旁边的暗巷拖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我眼前一黑,心脏也开始狂跳。
我今天来这里的行踪十分隐秘,找到我的人绝对不会是仇家。
难道传世堂里面有高人坐镇,已经看出了那三足鬲有问题?
正当我想着被发现后如何抽身的时候,忽然感觉有尖锐的物体刺破了后腰的皮肤,紧接着便是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传出:“别动,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