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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狼神的王庭在颤抖,被倒吊而起的死者们沉默无言地观察着这场战斗,额头上被强迫铭刻进去的八角星印记微微发亮,与地面上的那一颗交相辉映。
有狂风在王庭内刮起,并不持续,而是激荡的气流,一阵接着一阵,期间还夹杂着如天上月亮坠落地面般的巨大震动。
荷鲁斯单手持握破世者,与安格朗战在一起。斧刃每每与战锤碰撞都能引起空气颤栗,使其荡起扭曲的涟漪。
荷鲁斯已不再多费任何口舌,保持着难得的珍贵沉默。
他的敌手却并非如此,每挥动一次斧头,都会被迫地发出凄厉的咆哮。不似宣泄力量,反倒更像是在忍耐疼痛。
每当锤头砸落,或与斧头碰撞,力量带起的残暴声响便会彻彻底底地摧残旁人耳膜。
“死——!”安格朗从胸膛中抛出破碎的呼嚎,声音有如吞下刀片般破碎。
他单手挥舞血斧,挥击如暴雨洒落,连绵不绝,势头惊人。纵然是荷鲁斯也无法完全抵挡,他胸前的装甲板已经多出了多道伤痕。
看似危险,但他仍然保持着平静,甚至没有使用左手闪电爪的想法。他明明只需要在挥舞破世者的同时出爪便可轻而易举地结束战斗,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科拉克斯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满是怒火与担忧。
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思考了,战斗已经开始了数十秒,对原体来说却漫长的好似几个小时。群鸦之主不得不痛苦地接受一个事实:他没有能力参与进这样的战斗中去。
他无法再给安格朗提供帮助了,甚至有可能成为累赘.他唯一能做的事只剩下一件。
科拉克斯转过身,奔跑至福格瑞姆身边。后者仍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凤凰的脸已经沾上了灰尘与鲜血,与昔日那张高贵光洁的脸比起来,他现在简直狼狈至极。
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事,福格瑞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荷鲁斯,一眨不眨,眼底已泛起血色。
他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尝试,想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则一次又一次地给了他拒绝,以及惩罚。鲜血和内脏的碎末从喉咙中不断涌出,凤凰却毫不在意,只是继续折磨自己。
于是,科拉克斯明白,他高贵的兄弟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复仇的怒火与刻骨铭心的恨意足以使一个人完完全全地抛弃理智,成为一只狂兽。
渡鸦强迫自己伸出双手,按住了福根的肩膀:“听我说,兄弟,听我说。我们要离开,荷鲁斯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他是另一种东西,我们——”
“——不!”凤凰嘶吼着呕出鲜血,眼中闪烁着疯狂。“不!如果你不帮我站起来就松开你的手,科拉克斯!我要杀了他,他必须死,他必须死!”
“你做不到的。”科拉克斯以冷静的语调宣判,手中动作却一点不慢。
他用左手轻轻扫过凤凰凹陷下去的那块胸骨,传感器带入手指给回来的触觉使他心中猛地一沉。他再次搭上双手,开始寻找一个可以使福格瑞姆伤势不必再加重,也能将他拉起来的姿势。
但凤凰却并不配合,他剧烈地挣扎着,嘶吼不断。群鸦之主沉默地收回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他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四周仿佛漂浮着微尘,那双漆黑的眼睛此刻满是悲伤。
“走吧,兄弟。”科拉克斯低声开口,背后传来角斗士近乎完全破碎的怒吼。“别辜负他。”
“伱想让我当逃兵吗,科拉克斯?!不!我绝不会将我们的兄弟丢在这里,让他一个人和那该死的混蛋作战!”
“但你现在什么也做不到,福格瑞姆,就像我一样,不,你的情况比我更差。”科拉克斯痛苦却坚定地说道。
他沉默半秒,直视着福格瑞姆那双染血之眸,毫无动摇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没有盔甲,没有武器,重伤到几乎无法自己行动。你要怎么与荷鲁斯战斗?看看他,如果就连那样的安格朗都无法在战斗中占据上风,你又谈何取胜?”
“这不碍事,我会杀了他的,我一定会。”凤凰执拗地瞪视起科拉克斯,活像是个渴望得到他人认同的幼稚孩童。
“我一定能的,科拉克斯,相信我。帮我站起来,好吗?我求你,让我站起来。”
“我能提供的帮助只有带你走。”科拉克斯说。
他伸出手,不顾凤凰的挣扎将他拉了起来。动作柔和,却根本不容违抗。凤凰依旧挣扎着,相当剧烈。如果不是担心打晕他会导致一些不太好的结果,科拉克斯恐怕早就让他晕过去了。
他扛着福格瑞姆朝着王庭的大门大步奔去,荷鲁斯的声音却适时在他们身后响起,非常平静。
“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无法离开。”荷鲁斯说,同时侧身躲过了血斧的挥击。“此乃狼之王庭。”
他话音落下,大门立即消失,不带半点预兆。黑暗笼罩了一切,舷窗之外所浮现的景象不再是群星,而是一只又一只的巨大眼瞳,混沌、无序、疯狂——祂们凝视着这里,一刻不停。
“等你死了也是一样!”安格朗咆哮道,他愤怒地挥舞手臂,再次砍出一斧。
荷鲁斯挥起战锤,反手抵挡。如雷霆降临般的火花从他们武器相碰撞的地方诞生、绽放,他们的面容为这瞬间的光亮而明亮,两人均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安格朗的双眼已被血色充斥,那两抹湛蓝却如两颗宝石般在血色中熠熠生辉,决不陷落。屠夫之钉钻探挤压着他的颅骨,提供了莫大的痛苦,却只能让他的意志更加坚定。
荷鲁斯的双眼则一片漆黑,其中什么都没有,漠然无比,有如完全的空洞。
火花消失,斧与锤彼此分开,时间再次开始流动,荷鲁斯却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并立刻后退。
“原来你并非孤军奋战,兄弟。”
荷鲁斯温和地说。
“我看见他们了,在你眼中,在你身边.他们在和你并肩作战,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吗?他们在帮你抵御那可怕的刑具,也帮你抵御怒火的洗礼,真伟大。”
他终于抬起闪电爪,安格朗意识到了什么,朝着他直冲而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牧狼神那冰冷的面容被一抹可怕的光芒照亮了,在光芒中,一些面容开始显现。
黑雾滚滚而来,某种庞大的压迫感猛地袭来,在瞬间止住了三名原体的行动,无论他们如何试图反抗,都无能为力。
若战场在另一艘船上,可能情况会好得多,但他们此刻正身处卢佩卡尔的王庭,牧狼神是这里唯一的主人,他能做到他想做的任何事。
任何事。
荷鲁斯专注地凝视着那光芒,举爪,缓缓握住了它。
他走至安格朗身边才松开闪电爪的束缚,光芒洒落于角斗士脑后,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炫目的裂缝。
荷鲁斯微笑起来,将右爪探入,凶狠地撕裂了它,并抓出了一个灵魂,一个影子,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赤裸着上身,腰间有一串血与伤疤做出的绳结。
“叛徒!你是个叛徒!”那灵魂以努凯里亚语破口大骂。“你背弃了所有人!”
“言语无用,但勇气可嘉,你的反抗何其悲哀。”荷鲁斯同样以努凯里亚语回答,闪电爪猛地挥出。爪刃碰撞,灵魂破碎,如光点般缓缓消散。
他再次探出爪,抓出另一个。这次是个年轻人,甚至可能还未成年,面容稚嫩。与第一个人一样,他的脸上同样也带着剧烈的愤怒。
没有恐惧,半点都没有。
“看看你的所作所为!”他斥责道。“你哪里还算是战帅?你这残暴的野心家,虚伪的骗子,令人恶心的叛徒!”
荷鲁斯低声笑了起来,爪刃合拢,刺中灵魂的身躯。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安格朗的脸已经彻底扭曲,肌肉仿佛与骨骼分离,神经与血管在皮肤表面跳动不休。他想要阻止,想要反抗,想要挥斧杀了荷鲁斯,却什么也做不到。
反抗者无从反抗,施暴者面带微笑,眼中虚无远胜从前。这场可怕的杀戮持续了片刻,直到荷鲁斯抓出了最后一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安格朗眼中终于流出两滴血泪。
“如何,你是最后一人,你有什么话想说?”荷鲁斯如是问道。
老人没有看他,只是缓缓转过了头。
“别放弃,山之子。”
欧伊诺茅斯对他的儿子说,所用语言乃是古老的努凯里亚部落方言。
“我们早已逝去,但我们将在你的反抗与战斗中延续,我们来自沙漠、森林、雪山.”他微笑起来。“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荷鲁斯挥下爪刃。
光点逸散,黑雾散去。安格朗从地上站起,鲜红的血痕自双眼中滚滚而逝,那两抹湛蓝终于消散。他张着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冲向荷鲁斯。
后者则放声大笑起来,如同已经获得胜利。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父亲!”一个隐约的声音开始在门外呼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