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适之进得亭子,李祭酒十分欢畅,也顾不得回答那文士,便伸手来拉,口中道:“少侠,快快坐下,大公子正要说说长安的繁华呢!”
那文士哈哈一笑,道:“哦?这位少侠也要去长安吗?那最好不过了,今日晚些时候咱们便可启程。说实话,长安城中风华远胜他处,没有英雄豪杰不喜欢的。”
张适之抱了抱拳,轻声道:“正是。长安乃是我大唐京师,万国来朝的所在,小子我见识浅薄,正想去领略一番呐。”
李祭酒不着痕迹地一怔,继而问道:“大公子,胜屠总帅不多时即可回来,您要见上一见吗?”
那文士面不改色,道:“我与胜屠师兄约莫大半年未见,自然要好好聚上一聚。”
李祭酒眉头一展,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最好。如此一来,咱们守捉人同气连枝,便再也不惧什么强敌了。”说罢,径自饮了一杯茶,颇为气定神闲。
张适之听说胜屠万里不多时就能到此,心中颇为高兴。可转念又想起副帅葛步青大哥惨死,心里又顿感哀伤,更加担忧起这随之而来的大位之争。
古往今来,为之你争我斗的,无非权势与名利。上至明君圣主,下至财主家痴儿,都绕不开这些,更何况那些闯荡江湖、刀头舔血的武林中人。一旦做了什么掌门、宗主,便算得江湖中数得着的人物,厉害点的争夺个武林盟主,可以号令群雄。实在不济的,山门一关,手下成百上千门人的生死福祸拿捏在手,便算得土皇帝了。这般作威作福的权力滋味,任谁能抵挡得了?
张适之虽然初入江湖不久,但眼见万卷阁夺位酿成惨祸,孟夫子含恨而终,四兄弟七零八落,辞君与自己流浪江湖,真是可悲可叹。
李祭酒忽然道:“如今葛副帅身故,会中又值多事之秋,光靠总帅一人忙前忙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知大公子有何良策?”
张适之知他意思,乃是主动试探口风,以便摸摸底牌。只怕这大公子可没有这么草包。
果然,那文士神情一凛,慨然道:“老军师所说的,我也念兹在兹。这次咱们齐聚于此,我看几个外地旅帅也急匆匆赶来了,想必就是要商议大事。眼下没有外人,依我看倒有一个人选,颇为合适。”说罢,笑眯眯地瞧了一眼张适之。
李祭酒点点头道:“大公子所言不错。眼下一定要尽快推举副帅,这样才可更好统领守捉人。但不知这人选以何人为宜呢?”
文士目光灼灼,笃定地道:“人选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适之心中好笑:这谢大公子倒是装得挺像,本来自己就想借机掌权,这会儿倒故弄玄虚,不就是想让李祭酒将你大名说了出来嘛!忒不知羞了些。
李祭酒赶忙拱手道:“大公子本来就是谢老总帅骨血,为人豪侠仗义,做这副帅再恰当不过啦!”
那谢大公子仰天大笑,良久才止,忽然道:“非也非也!我若想做副帅,步青老弟当年就让给我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这话一出,倒是大大出乎两人的意料。
谢大公子似乎早已料到二人吃惊的模样,便拍手笑道:“罢了,罢了!我就不卖关子了。我以为,副帅合适人选,当为——”说着,径自指向了李祭酒。
饶是李祭酒久经江湖,却也没料到一贯富贵公子模样的谢碎叶竟会这样说。他赶忙摆手道:“大公子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个老朽,久疏战阵,早已在将养老骨头了,哪里担得了如此重任?!此事万万不可。”
张适之却心中一动,暗想:这谢碎叶原来也计谋过人,他口称推举李祭酒,一则可以好意拉拢,二则自己显示了不慕名利的胸襟。三则么,李祭酒拒绝了,那他便就势另推他人,反倒堵住了李祭酒的嘴。倘若头号智囊点头同意,于公于私,胜屠万里也不好反对。哈哈,好一个以退为进的计策!
谢碎叶却分外热切地道:“老祭酒千万不要推辞。家父在时,你便鞍前马后追随,立下了无数功劳。家父时常叮嘱我说,祭酒古道热肠,足智多谋,兴盛咱们守捉人,要多多依仗李祭酒呐!眼下情势危急,您老人家不出马,怎好安定会众,力敌群雄?”
李祭酒闻言,眼中似乎泛起泪花,依旧连连摆手道:“谢老总帅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想起来,桩桩件件依旧历历在目。大公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副帅之位还请您另觅他人。”
张适之一听,心道:老祭酒啊老祭酒!这下你也算是着了谢大公子的道了,他就等这句话呢!
谢碎叶面色却是一沉,良久方道:“唉,老祭酒,守捉人的基业十分危险,您怎可推辞?罢了,昔日里你拒绝过家父好意,执意不愿外放作旅帅,我便知你不慕虚名,忠心耿耿。想不到,今日还是本色不改。好,我便推荐电字营旅帅靳三祥,如何?”
张适之不知这靳三祥是谁,想必是谢大公子的心腹之人,便瞧向了李祭酒。
但见李祭酒面露难色,似有些出乎意料,一时竟沉吟不语。
谢碎叶笑眯眯地道:“怎地这靳三祥未能入老祭酒法眼吗?”
李祭酒不得不答道:“岂敢,岂敢?这靳旅帅精通机关和药物,在工坊中待得时间多,出去闯荡的机会少,似乎有些……”
谢碎叶打断李祭酒的话,笑吟吟地道:“这年月,像靳三祥这样能静心钻研,不求名利之人不多了。而且我以为,靳三祥这些年来虽然少有亲自杀敌,但研制的各种兵器和药品,会中谁人不受益?像这样沉稳老实之人,咱们才要推举他出头,如此一来,大家伙儿心里也都有个奔头不是?”
李祭酒依旧不为所动,似乎心中一横,道:“大公子,我可听说这靳旅帅似乎与幽冥魔教有些瓜葛!”
话音未落,就听廊外有人大步而来,伴随着爽朗笑声道:“适之老弟,你可算是来啦!不知别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