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治世之能已经不必再多言了,皇后更是顶起了半边天。
太子殿下英勇威武,不愧襁褓之时便与葛将军投缘,真真是天定的人皇。
二皇子亦是德才皆备,就连卓淳公主也是小小年岁才名在外。
可以说,皇帝这三个孩子皆是好样的,江山后继有人。
素来,改朝换代都是血流成河,连如期十几年的筹划,终是将伤害降到最低。
而下头的百姓,连如期都是直接秘密通知提前撤离的,为的就是给朝堂施压,如今,正是得偿所愿。
鲁公院的存在,造就了多少传奇,当今皇后注定也是要载入史册的人物。
而今,将士归来,正是犒赏三军的时候。
安红韶瞧着连如期这几日忙的厉害,亲自拎着糕点去御书房看望。
跟在王府一样,安红韶来寻连如期自是不用通报,对于这个皇后,大家自也如同对皇帝一样敬重,皇后于公有功于社稷,于私,两个这般优秀的儿子往这一摆,放在谁家谁也说不了半个不字。
“有些事能交给春哥儿就交给春哥儿。”安红韶前些日子心疼的俩儿子上了战场,回来后那可是过了一把母慈子孝的瘾。等着几日,瞧着他们皮的时候又觉得头疼。
人前一个比一个稳重,人后一个比一个造,昨个琸竺还领着卓淳爬树掏鸟窝。去了下头,胆子大了不少,毛病也染了不少。现下瞧着连如期忙成这样,想着给那三个孩子都分分活,省的一日日的不省心。
连如期揉了揉眉心,将笔放置一旁,“那小子,我想见都见不着,我瞧着是故意躲着。”昨个连如期都差人去请了,结果连琸璧让人带话,什么太子说太子不在,瞧着惯成什么样子了。
犒赏三军的活,其实也用不着什么心思,就是单纯出人出力的,太子才懒得去做。
“明个一早,我让金蝉跟冬青一块将他拽来,我倒是不信。”安红韶说这话的时候,食盒重重的放在桌案上。
嘴里还嘀咕了句,“你都操劳半辈子了,哪里还能没歇的日子。”
一说这半辈子,连如期不乐意了,“我正值壮年,如何半辈子了?我年纪轻轻的累什么累,这点奏折算什么?”
安红韶白了连如期一眼,“得你还年轻,你今年才十八。”
瞧瞧鬓角都有白发了,过几年春哥儿都要成亲了,眼瞅着要当祖父的人了,还将年轻挂在嘴边,也不嫌害臊。
连如期说不过安红韶随即转移了话题,顺手将跟前的折子递给安红韶。
这是送上了受封的名单,其中一个倒是让连如期惊讶。镖旗将军连上三封奏折夸此人年轻有魄力,在战场上舍身忘死,屡立奇功。可就这样的人,该接受犒赏的时候,上书回乡。
着实遗憾。
连如期这些年,拉拢人才,尤其是将才,对这样的人总是可惜。
对方也亲自洋洋洒洒的情真意切的写了一封折子,叩谢圣恩,却也是主意已定。
见惯了生死,反而想要一份安稳。
“人各有志。”安红韶随口回了句,顺手将折子接了过来。
不过也确实可惜,军中难得遇见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只是,安红韶看的皱眉,瞧着笔锋怎么有些眼熟。
若是写的少了安红韶可能反应不过来,可洋洋洒洒的这么多字,安红韶是越瞧越觉得似曾相识。
突然,安红韶的手抖了一下,折子从手中掉落,将桌案上的册子砸了下去。
“可是出了什么事?”连如期看安红韶表情不对,随即问了一声。
安红韶弯腰去捡掉下来的册子,“无碍,我要见他。”
放在桌案上的时候,语气坚定。
只是,在左手将捡起来的折子放下来的时候,好久没有提起的名字,出落在眼中。
“也不知道,他孩子多大了。”安红韶翻开看了一眼,是葛文府恭贺太子得胜归来的赋,也就只是看了一眼,而后就轻轻的合上了。
连如期看了看,“这个尚且不知,若是你想知道。”
安红韶笑着摇了摇头,“他那样的人,必然会得佳人,夫妻和顺。”
因为,葛文府是一个极好的人。
隔日,皇后在御花园摆驾,见得胜的小参将。
“果然是你。”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安红韶轻声说起。
十多年了,一直杳无音讯,一度安红韶都放弃寻找了,觉得流亡的路上,她一定凶多吉少。可没想到,竟是给了自己好大的惊喜。
曾经连家的贵妾,如今却是旁人口中最为有前途的小参将。
从前,杨氏管大房的时候,安红韶是见过她写的账本的。对她的字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的字瞧着并没有受过名师指点,可是看上去一样的好看。
杨氏低着头,声音变的有些粗犷,“正是,妾。”
她无奈的叹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的折子皇后竟然也看。
她原本只想,拿了朝廷的好处,安度余生的。
“抬起脸来,让本宫瞧瞧。”安红韶手中端着是精致的茶杯,手指上戴着长长的护甲,一身凤服比从前还耀眼。
而杨氏抬头,因为常年在外,脸上没有半分细腻,眉目间多冷硬,这种感觉就如同的安红韶头一次远远的瞧见葛小将军的样子。
她的身上都是风霜,是摸爬滚打过的痕迹。
“当年,你是如何离开的?”安红韶说不上为何,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
杨氏叹了口气,当年被送到庵中后,她并没有就此失魂落魄,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而是观察庵中地形,和来往之人。
最终,杨氏等到了驿官路过。杨氏这个人是什么都豁的出去的,又会察言观色。对方是热心肠的,她就当娇滴滴的落难失忆千金。对方是爱贪小便宜的,那自己也可以直接献身。总之,哄骗的他带自己离开。
她就跟着这驿官,大摇大摆的从城门离开。
而后在他的老家,待了三年入以新的身份入了户部,名义上做了他的妻子。后来,得知边关一直招募将士,她鼓动的那人主动调到边关,路上直接将人做了。
而后杨氏一个人手里拿了两份户籍单子。
她在边关建功立业,等着功成后拿着朝廷赏的名号银钱,选个地方重新生活。
杨氏出生在小地方,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又来到了连家,领会了家族的意义。所以到战场上,她该防的人也防,该信的人也信,反而能混的开。
人都说有才之人,当有鸿鹄之志,可是都去当鸿鹄,谁去当麻雀?杨氏曾听旁人说,她是一个将野心放在脸上的人,想来安红韶也是这么认为,若是她想要留在朝堂做官,有朝一日被连家人认出来,必死无疑。
杨氏有野心,却也不贪得无厌不懂得取舍。她只想好好的活,不想做早死鬼。
在朝廷立功劳后,就算回乡后也会得到当地官员的礼遇。杨氏想着,到时候就做个买卖,她只要不撅人家的坟,不打人家的儿子,小日子总能过的滋润的。
这也就是当初杨氏为何不直接经商的原因,士农工商,你单纯的经商没什么背景,谁都能磋磨一下。
杨氏两个户籍,一个是官,一个是商。
算盘的打的很好,就是没想到出现了意外。
安红韶将茶杯款款的放下,“那你这么多年,怎么隐藏自己的身份的?”再次问了句。
提起这个事,杨氏才笑道,“只要对自己狠,什么都可以。”
杨氏的身子左右也不好了,干脆狠狠心直接绝了这个念想,不来月事后就不会被发现。
至于其她,杨氏也不是多婀娜的人,上头弄些个疤,就算光着膀子也没人能认出来。可以说,你只要不作死的跟人家比大小,将裤子穿好,总能隐藏过去的。
杨氏入京城,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姻缘毁了,与其嫁给一个不三不四的肮脏男人,还不如嫁个有钱的有权的。可是没想到,连家不是救赎而是另一个深渊。她跌落谷底,可却没认命奋发而上。
时至今日,安红韶还是觉得,杨氏是一个将野心放在脸上的人。
只是现在,却少了从前的厌烦。
最终,安红韶选择放她离开,朝廷该给杨氏的一个子都不会少,她挣的功勋就应该成为她余生的保障。
“娘娘,这些年妾一直在想,娘娘这般有本事,为何不帮着女子翻身?”得知安红韶愿意放自己离开,杨氏大着胆子问了句。
杨氏其实也看的清楚,安红韶就连当初饶她一命,也是因为看在女子不易的份上。
安红韶低头浅笑,“这条路,道阻且长。”
不是说不知道女子处境艰难,只是时机未到。安红韶鲁公院能遍地开花,你若办个女子学堂呢?
只有大家都能吃的好穿的好,那些做父母的才会将女儿重新当个人,不是买卖的货物,虽然可悲,可现实就是如此。
杨氏恍然间明白,而后笑言,“娘娘大义。”
出宫的时候,这么多年了头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因为她知道,安红韶说放她离开,那就一定会放她离开。
“杨氏是个厉害的。”待杨氏离开,安红韶慢慢起身,幽幽感叹。
安红韶不神人,也是一步步的走到现在。起先的时候,她觉得庞妃就是好,后来遇见了葛太后,觉得那样的女子才是优秀,如今看到了杨氏,恍然间觉得,杨氏才叫聪明,让人佩服。
连如期当政国富民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只是这滚滚历史长河,也会有遗憾。
遗憾葛家虎将,战死沙场。
遗憾探花郎,郁郁不得志只是填词人,而后消失匿迹。
遗憾葛文府,清廉之官却一辈子停步在县令一职。
遗憾大舅父才高八斗,却不愿入朝堂。
遗憾少年天子,明明可以一展抱负,却走上了歪路。
遗憾二舅父正直有手段,却因双腿无奈退场。
遗憾少年小将军明明可以展翅翱翔,却隐入市中不见影踪。
这些真真假假的遗憾,都变成章知贺诗词中的华丽篇章。
当然亦遗憾,官宦出身的章知贺新帝表哥,明明可以仕途坦荡,却更爱书画写文章。